第二天上午。
一大早连续接了三十通电话,就在我正以口腔喷剂舒缓喉咙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权田课长是说他十点要过来报告上周的营业状况吗?」
美丽的女秘书从办公桌抬起头来,朝著时钟瞄了一眼。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当初是这么预定没错……还是要我打内线到课长室?」
「没关系,不用。」
我伸出右手制止拿起话筒的渡良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刚好有事要去营业组,顺便过去一趟。」
「怎么可以让中心负责人特别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
我不想被说「枪羽自从成为中心负责人后变得很傲慢,总是在办公室里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比较想听到「即使成为中心负责人,枪羽先生还是一样平易近人呢!」。坐到这个位子也有这个位子才有的烦恼。人生第一次出人头地,让我格外体认到自己的渺小。
就在我伸手准备敲课长室的门时,却注意到了某种诡异的声音。彷佛出自深埋地底的水管;彷佛细针不停地轻戳耳膜,引人发怒、卑劣又猥亵的笑声。如果在下水道爬来爬去的老鼠会笑,一定就是这种感觉。不过栖息在这间房间的应该是仓鼠才对。
「我是枪羽,打扰了。」
敲敲门之后走进屋内,惊人的画面赫然呈现眼前。
映入眼帘的是哈姆太郎的屁股。他五体投地,屁股朝著我的方向,额头几乎快贴在地上。我一时之间无法掌握眼下事态,不过很快就暸然于心。
这是土下座。
课长正在土下座。
领悟到这点后,我的思绪再度陷入空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前听到的刺耳笑声将我拉回现实世界。房间里面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大剌剌地坐在课长的椅子上,满是油光的丑脸浮现不怀好意的冷笑,手机的摄影镜头正对著五体投地的课长。
照相机的快门声在房间内回荡。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变态小弟啊。」
那个人正是水沟老鼠•根津部长。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泛黄的门牙,看起来就像水沟老鼠骯脏的牙齿。
「权田老弟正在跟我赔罪呢。」
「赔罪?」
「罪名是疏于管教你这个打工仔出身的小混混。部下犯的错误,应该由主管承担不是吗?」
视如寇雠的语气。
过去他至少还会表面上伪装一下,现在则毫不掩饰自己的坏心眼。言语之间流露出卑劣的恶意。
「我已经不是课长的部下了。」
「成为中心负责人的时候,你的上级主管不就是权田老弟吗?我说的是这个,对吧?」
趴在地上的课长利用膝盖改变身体的方向。
「是、是!您说的对!」
根津用鼻子嘲笑似的哼了一声。
这摆明了就是「逼退」。
刁难想要留在公司的课长,逼他自己提出辞呈。之前百目鬼也以同样的手法对付我,不,根津用的是比那更露骨且丑恶的手段。
「根津部长,这已经是职权骚扰了,我要向上级呈报。」
「职权骚扰?……你这么说真令我意外啊。」
冷笑数声后,水沟老鼠以鞋尖戳了戳课长的大腿。
「这是职权骚扰吗?权田老弟,应该不是吧?这只是过去的主管开开部下的玩笑而已吧?」
趴在地上的课长抬起头看著我。
「没错。枪羽,这不是职权骚扰,真的不是……」
课长圆滚滚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只有拚命想要抓住什么的人才会露出这般鬼气逼人的眼神。我不禁把话吞回肚里。他的眼神让我意识到任何协助对他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
发现我沉默不语,水沟老鼠根津顿时笑了开怀。
「我跟权田老弟向来是最佳拍档啊。阿卡迪亚并购亚细亚海上的时候,我赴任西东京的地区经理,权田老弟刚好是我的部下。而且我们两人的女儿年纪相仿,还就读同一所学校呢。我们两个意气相投,你说是吧?」
水沟老鼠故作亲热地搂著课长的肩膀,拿起手机在课长面前晃了晃。
「我要不要把刚刚那张土下座的照片传给我女儿呢?跟她说『这可是你同班同学权田优菜的父亲喔』,怎么样?」
至今为止一直努力陪笑脸的课长,脸上的表情终于彻底崩溃,如同著火的报纸一般扭曲变形,完全不复原样。
「千、千万不要!拜托,千万别这么做!」
课长激动地抓住水沟老鼠的手臂苦苦哀求,却被他用力甩开。
「烦死人了,放手!」
我一把握住水沟老鼠的手腕,几乎用上要把骨头捏碎的力道。
「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