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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似乎进一步煽动了球球的不信任感。
「不要轻易说出这种让人抱持期待的话。如果真的要裁员,会有许多员工必须立刻开始找下一份工作,我们组也是!」
球球离开了,她的脚步声听起来带著浮躁。
我叹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大妈。
「原来如此,就是这么回事啊。」
「小球也很不好受。我认为她很想信任你这位同梯,但在变更组指导员的立场上,她必须优先保护部下。」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我若是站在球球的立场,应该也会这么做。
「我在最为困难的时期,被推到了最困难的位子上呢。」
愈来愈觉得我根本不该接受什么升迁的。
还以为当上中心负责人后我就可以跟「社畜」说再见,但到头来,我还是被名为公司的锁链绑著。而握著这条锁链的人还命令我「去把你同伴的头砍下来」。
「没事的啦。」
大妈温柔地拍了我的背。
「至少我是站在小锐这边的。就算敌人增加,也不代表同伴会减少,你可别忘了这点哦。」
「我会记在心里的。谢谢你,大妈。」
我所尊敬的前辈笑了笑。她的笑容就像是缓缓膨胀起来的麻糬。
我在女厕前与大妈别过,把加湿机搬进营业组办公区,放回原本的位置。六台加湿机全部设置完毕后,已经是正式开始营业的五分钟前了。
就在我想在工作前洗个手而离开房间之际。
从感觉不到有人在的休息室里,传出了听起来像什么坚硬的东西互相摩擦的「咔叽、咔叽」声,类似冷到牙齿打颤的声音。但就算八王子是东京的永久冻土(Cocytus),室内也没冷到那种地步。我看向墙壁上的空调面板,上面显示室温保持在20度。
我为了寻找声音的来源而进入休息室。员工已经全部就位,所以这里没有人,但那摩擦声依然急促而有韵律地响著。莫非是骚灵现象(Rap声)?不是年轻人唱著YOYO的那个,而是指灵异现象。我曾经看过※学研漫画秘密丛书中《存在?不存在?的秘密》,那套丛书在小学图书馆里很受欢迎,总是很难借到呢。(译注:日本的学习研究社所出版,提供给儿童看的读物。书名一律是《XXX的秘密》。)
无论如何,声音的出处就在房间角落——纸杯式的自动贩卖机与饮水机之间的狭缝,有个幽灵……不对,有个个子矮小的中年男性蹲在那里。被迫永无止尽地后退的宽大额头;仔细观看会觉得很可爱的水汪汪眼睛;从毫不润泽的嘴唇稍微突出的门牙,正拚命地啃著当作点心的向日葵种子,而且还啃得不好。由于他抖得像全身都被寒气附身似的,门牙只是空虚地敲击著下排牙齿。
「权田课长,您怎么了?」
我最不敬爱的前上司,将布满血丝的眼球转向上方。仔细一瞧,他的眼里还带著些微泪水。
「……枪羽……」
他以一副快死掉的声音说道:
「枪羽……我,可以舔你的鞋子吗……」
「…………」
拜托你不要用快死掉的声音说出让人想死的话好不好?
总之我先蹲下来,让视线迎合哈姆太郎。
「为什么会是你当上中心负责人啊……」
他边说边对我穿旧的皮鞋投以热情的视线。不不,不要这样,我说真的。
「为什么都没人跟我说啊……这不是很奇怪吗……以顺序来看,应该是由我出人头地才对啊……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打消了念头。不管我说什么,听起来都会像是讽刺。说到底,我不认为课长会期待我安慰他。
「银行计画的成本削减案,也是由你来执行对吧?你身为中心负责人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实行裁员对吧?」
「…………」
「你要开除我吗?枪羽。我以前都指使你做牛做马,你很憎恨我对吧?很痛恨我对吧?我要舔几次鞋子,你才肯原谅偶?」
喂,最后一句是怎样啊。好想抱紧他。新的大门要开启了啊。
我决定在和课长变成奇怪的关系之前,先说出真心话。
不是模棱两可的慰藉,也不是只将场面应付过去的鼓励,而是单纯的真相。
「是的。老实说,我讨厌课长。」
「…………」
「你不但把麻烦事和杂事全都推到我身上来,还把部下的功绩讲成自己的功劳向上禀报,你让我不愉快的次数数也数不清。坦白讲,我有好几次都差点真的发飙,可是我又不能揍你,只好晚上一个人边喝著酒,边喃喃骂著『课长这个王八蛋』。」
我一面说,一面确认著——确认自己的感情。
我,并没有打从心底憎恨这个人。
以米歇尔与百目鬼为例,我现在光是回想起他们的事都会愤怒,但对于课长,我却能够叹一口气说「真拿他没办法耶」就打发掉了。我对课长抱有对那两个人所没有的同伴意识与同族意识。
所以,我这样向他说:
「课长,重新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