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彻底输了,没想到你居然准备了这种笔记本。」
「嘿嘿,辛苦还是有代价的!」
她露出洁白牙齿,像螃蟹般高举双手做出胜利的手势,不过事情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雷蒙、神龙之盒、滑溜溜小町、咬人婆婆和电流急急棒,全都需要完整的调查和准备。毕竟在这些东西蔚为流行的九〇年代,她根本还没出生。
「你为了这个特地去做功课吗?」
经我这么一问,她把玩着洋装的裙角,怯生生地回答:
「好不容易才能跟枪羽先生约会,我不希望我们没有共通的话题。所以我请教老师,也上网还有到图书馆找资料。」
「就只是为了跟我聊天?」
「嗯……啊,不过这一点都不辛苦,我反而觉得挺有趣的。我一边做功课一边试着想像枪羽先生的小时候是怎样的时代,所以……所以……感觉很幸福。」
她的声音到最后虽然几乎听不见,却流露出足以打动人心的真挚情感。
「…………」
付出那么多,就只是为了跟我聊天。
就只是为了让第一次的约会圆满结束。
随着年纪增长,「第一次××」变得愈来愈廉价。并非只是经验的有无,而是感性已被消耗殆尽,就算是第一次的体验也无法感到感动。「跟那个差不多嘛」「没有想像中那么好」。怠惰于动情,对生命厌烦。见到她之后,我才惊觉自己居然磨耗成这种地步。
面对第一次的体验,我也能跟她一样认真吗?
不是因为年轻。
而是因为喜欢。
「……我输的话,就要听你的愿望对吧?你想要什么?」
之所以如此询问,或许是想要借此消除自己的罪恶感。
她不再玩弄裙角,而是抬起头,以大大的眼睛直盯着我。
「……可以……跟、跟我……牵手吗……?」
…………
………………可恶。
居然在这种时候来这招。
「现、现在附近的人不多,没人注意到我们,应该不会造成枪羽先生的困扰。不会被公司的同事,也不会被学校的老师……呀!」
让她把话说完,就显得我太逊了。
我移到她身边,以粗糙的——严格说来应该是上班族过度使用滑鼠,距离腕隧道症候群只差最后一步的手——覆盖在她白皙的手上。
粗大的手指滑入纤细玉指的缝隙之间,温柔地握住。
一开始微微蠢动的手指弄得我有点发痒,身旁传来幸福的叹息……接着她确实回握了我。
这时,爬上最高点的太阳已经微微西斜。拂过水池的凉风惊动了草木,发出有些寂寥的沙沙声响。周围没有其他人,只听见远处传来亲子嬉戏的声音,以及年轻男女兴高采烈的欢呼。所有声音都离我们好远。
「听说父亲就是在这座公园跟母亲求婚的。」
身旁的声音虽然微弱,我却听得很清楚。
「在这座公园跟喜欢的人手牵着手,一直是我的梦想……如今终于实现了。」
不知是从谁开始,不知不觉我们交握的手加重了力道。
「刚刚观察路人的时候——」
「嗯。」
「我抓得太用力了,对不起。会不会痛?」
「那是欢喜痛。」
在我浑然不觉的时候,全新的日语诞生了。
「就跟你的拳头一样。只要是来自枪羽先生,花恋就算会痛,也很高兴……」
——不过这是最后的约会了吧。
从我唇间溢出的呢喃,被树叶的沙沙声覆盖。
※ ※ ※
穿过京王多摩中心站的验票口,我们在通往月台的上行阶梯前停下脚步。
她要去新宿·调布方向的月台,我则是桥本,方向正好相反。
「枪羽先生,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哪里,彼此彼此。」
如此故作严肃的道别实在有点滑稽,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像在忍笑般眯起眼睛。
我感觉到电车进入月台,似乎是我要搭乘的电车先到。
「枪羽先生,请收下这个。」
她递出的东西,是一个粉红色的USB记忆卡。
「里面存了我写的小说。以前没来给其他人看过,我虽然非常害怕……不过还是希望枪羽先生能看。请枪羽先生成为花恋的第一个读者。」
笑意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挚的眼神。这大概是她今天最紧张的一刻吧,做了指甲彩绘的可爱指尖正在微微发抖。
我点点头,接过记忆卡收进长裤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