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嘉音用尖锐的声调大喊后,水无月才注意到嘉音所说的「那种事」和自己所认知的定义有微妙的差异。
「为什么要由水无月出手战斗,救出人质?不管是因为犯人是吸血鬼还是因为我成了人质,这些都无关。水无月什么都不用做,乖乖等我们被释放就好了。你每次都这样,自己乱来,不听我说的话。今天也是,我又没叫你救我!」
水无月用力咬紧了牙关。
这是怎样?责怪我杀死吸血鬼就算了,救出人质为什么要受到责怪?
「开什么玩笑,打倒『敌人』是我的职责,我的目的。完成这些有什么不对?」
「就说了,『敌人』是什么?现在不是十年前,国家的情势和法律都和你被打造出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我当然有掌握到这点小事,还比你精确得多。别小看我的记忆容量。」
「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分穿帮的话会很危险吧?你愈出面多管闲事,会愈危险!」
「你说我多管闲事?这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要不是我出手,你早就死了。你想被吸血鬼勒死吗?是我救了你的命,不准侮辱我的存在理由!」
「就算我得救了,要是你的身分被发现就没有意义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才要问你,你想让自己的身分穿帮,被毁掉吗?想像其他『白檀式』一样,被关掉动力,摆设在博物馆展览吗?你想要变成那样吗?」
「对,无所谓!如果达成目的后被毁掉,那是求之不得!我原本也应该被关在玻璃柜里,结果却在这种和平病的时代被启动,逼我没有意义地生活下去……我不想看到这种未来!就算被毁掉又怎样,我才不管!」
──啪!
脸颊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水无月的眼睛捕捉到发生什么事。
是嘉音用力挥出的手打在他的脸颊上。
「…………你这是干嘛?你忘了我没有痛觉吗?」
水无月嘴上这么说,内心却感到动摇。
这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对待是原因之一,然而,他更无法理解的是被嘉音打的瞬间,他觉得心头一阵沉重。
被打的人是水无月,嘉音却露出像是她自己挨了这一巴掌的表情。
「……为什么你要说坏掉也无所谓?你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一具自动人偶,怎么可能坏掉也无所谓?我能证明『白檀式』清白的手段明明只剩下水无月你了……!」
悲痛的嗓音撕裂夜晚的空气。
证明?手段?
水无月听到这几个意想不到的字眼,茫然看著嘉音。
「──『白檀式』真正的概念是爱。」
嘉音突然这么说。在这句话的触发下,沉睡在水无月记忆领域深处的记忆资料苏醒过来。
那也是以前春海只对他说过一次的话。
他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看见了记忆领域中的母亲身影。
然而,只有一瞬间。
嘉音像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抓住水无月的大衣。
「我也只听妈妈说过这句话,所以不清楚细节。可是,有一件事我很确定──凯尔纳悲剧,本来不应该发生才对。」
少女的背颤抖,深深吸一口气后大喊:
「『白檀式』不是杀人人偶,妈妈不可能做出只会杀人的残忍自动人偶。我要和水无月一起生活,证明这一点!」
为什么嘉音每次都邀水无月一起吃饭?
为什么嘉音要带水无月去学校?
为什么嘉音要让水无月看电影?
疑问解开了。不是嘉音硬将自己的兴趣塞给他,也不是在扮家家酒,她是想教水无月学会杀戮以外的事。
仔细一想,这很不对劲。如果她真的想隐瞒水无月的身分,只要不启动水无月,把他放在家里就好。她没有必要特地带著火种到处走,和危险共处。
然而,自从他第一次被嘉音叫醒后,没有一天没被叫醒。
无论去哪里,嘉音都找水无月陪伴,让他看一样的景色,历经一样的经验。即使有风险,嘉音仍然选择让水无月成长。
水无月无话可说地注视著嘉音,嘉音的眼睛渐渐湿润。
「我受够了听别人说得好像一切都是妈妈和『白檀式』不好,受够了只是使用谐波齿轮就被霸凌。谁也不肯了解我……为什么没有人……呜啊啊啊啊啊!」
……他第一次看见嘉音哭。
嘉音彷佛要把过去隐忍的一切都宣泄出来,全身颤抖并嚎啕大哭。从少女的眼睛不停滴落的大颗水珠反射出朦胧的月光而闪闪发光。嘉音频频用手擦拭湿润的脸颊,狼狈地吸著鼻涕。
直到现在,水无月才认知到她是十五岁的少女。
不是那个淡淡地承受同学霸凌的少女。
而是失去双亲,伪造身分,受到社会排挤的孤独少女赤裸裸的模样。
看到她露出的脆弱的一面后,水无月心想──
放弃战斗的,到底是谁呢──
嘉音并不是出于死心才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