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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初次焚烧城市的晚上。
──不,不对。其实我并没有要把城市、把贩卖机烧毁的意思。我只是一心不想让「太阳碎片」失去光辉,结果急昏了头。
然而无论我怎么找藉口,我造成火灾终究是事实。
等到火势消灭,我这才回过神,回收了带有些微余温的「太阳碎片」,浑身颤抖地匆忙逃回家里。
我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就这样一直等到天亮。
我将仍维持温暖的碎片抱在怀中,对自己为维持这份暖意付出的代价感到茫然。
贩卖机被烧毁的刺鼻气味,狰狞舞动的火光。那些都深烙在我的鼻腔与视网膜上,挥之不去。原本让我感觉温暖的火焰,展现出狂暴的暴力。那无可抵抗的真实力量,摧毁了这虚假的城市。
我在房间烧灼手指的自残行为相较之下简直形同儿戏,面对那样的光景,我也被迫感受到压倒性的无力感。
我望向自己怀中彷佛心跳般缓缓闪烁的光辉。
从我跟冬香保持距离之后,开始想从热与疼痛中寻求慰藉,而那成为我心灵依靠的碎片,现在第一次让我感到恐惧。
这天我在学校就像是行尸走肉。
理由很简单,纯粹是睡眠不足罢了。
因为整晚没睡的关系,老师讲课的声音感觉就像直接冲击我脑袋的巨响。换句话说,我好想吐。
就算到了午休时间,也许是对我瘫在桌上的模样看不下去,汉娜跟其他朋友都纷纷过来对我说出「你没事吧?」、「要去保健室吗?」等关心的话语。
「唔~好吧……」
尽管我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难堪,不过我今天连挤出笑容的力气都没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等等,蕾妮。我陪你一起去。」
我听到后方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追了上来(虽然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个声音彷佛怪兽的脚步声一样冲击著我的脑袋),紧接著便看到汉娜那对褐色双眼担心地看著我。
「蕾妮,你脸色很难看,脚步也不稳,这样很危险的。」
「不要紧……」
就在我想用笑容回应汉娜夸张的担心时,脑袋突然昏了一下。啊,我快吐了。
「根本就不是不要紧的样子!来!把手搭到我肩膀上!」
由于我感觉自己可能会在独力抵达保健室之前就昏过去,所以我欣然接受了汉娜的好意。我搭著朋友的肩膀无力地走过走廊,经过其他教室外头时,教室里头的学生都一脸讶异地看著我。真难堪……
当我们经过冬香那一班的教室时,我侧眼往教室里头看了一眼。
「…………唔。」
或许是被骚动吸引而看向这里的冬香,正好与我视线相对。她那原本就偏大的漆黑双眼,因为惊讶而睁得更大,彷佛随时会从眼窝里掉出来似的。我脑中闪过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来到保健室之后,我在汉娜搀扶下躺到有白色床单的病床上。
柔软的床垫感触,让多半已经迎来活动界限的沉重身躯彻底瘫软下去。
「蕾妮。」
就在我即将要阖上眼睛的时候,被汉娜的声音制止。
「……怎么了?」
虽然我几乎没了意识,但我还是开口回应。
「蕾妮,你还记得吗?我们刚成为朋友的那个时候。」
「嗯……」
这突然的话题,让我用意识有些模糊的脑袋努力回想。
「……我记得是换班之后,我们坐在一起,所以开始说话……是那样吧?」
「啊,原来在蕾妮眼里是那种感觉啊。」
我听到床架微微发出声响,而汉娜带有苦笑的声音也变得靠近。
「当时我其实有点被人孤立。你也知道,我是个讲话很直的人。所以有点算被人排斥吧。」
听到汉娜带有自嘲感觉的话语,我虽然感到有些困惑,不过想到以前我自己对冬香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便立刻有所理解。
「所以当时蕾妮肯找我说话,让我很高兴。说是你拯救了我,听起来可能有些夸张,不过我真的有那种感觉。」
「……是你……」
想太多了啦。我原本想这样说笑,不过看到汉娜真挚的眼神,让我将说到一半的话语吞了回去。
我完全不知道汉娜是那样想的。我原本以为我们只是在一起说话时能比较轻松,仅止于这种肤浅交情的朋友。
看到汉娜突然表露的心灵内侧,让我没有勇气直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让她看过我自己心中的想法。因为我一直选择将自己藏起来。
睡眠不足的脑袋隐隐作痛,让我想放弃思考。
「就是因为这样,知道蕾妮跟大凪在一块,让我很不安。我一直担心会不会连你都被人孤立。」
汉娜缓缓吐露感情的话语,让我瞬间喘不过气。我沉重的脑袋一下想不出该如何回应。阵阵袭来的头痛迫使我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