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没有撑伞,那副落汤鸡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无助,或许是这样才让我产生了些许的亲近感。
我只是笑了一下就战战兢兢朝我走近的蕾妮,那浑身湿透的模样看来有些滑稽,然而她的表情却依然像是班长一样,超级正经地问我:「你为什么要跷课?」,让我忍不住失笑。
这家伙是怎样?我立刻涌现这种想法。拜托,你自己也一样吧?当我把这件事说破,没想到她竟然支支吾吾地做出自己平常很认真的辩解。
这是模范生的叛逆吗?我是这么想的。确实,跟我这样厚著脸皮跷课的人相比,蕾妮看来是显得颇为心虚。
给她一点藉口好了。我突然涌现这种念头。因为认真的她要摆脱认真的束缚,肯定不容易。所以我决定用偷来的饮料,跟她建立起即席的共犯关系。
结果她之后便经常到我待的这条巷子。而我也如自己所说,欢迎她的到来。
可是之后回想起来,我有时认为,得到藉口的人可能是我。
因为我并不讨厌跟她在一起。正确地说,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期待与她见面。
虽然我总是独处,但我并不是自己想要独处的。
我也希望自己身边有其他人。
我希望自己能待在某人身边。
我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多半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这种想法变成了确信。就是在蕾妮发现我被人厌恶、被人排斥的那个时候。在午休时间的屋顶上,蕾妮用严肃表情问我那件事的那一天。
我并没有特别隐瞒那种事。我只是觉得如果蕾妮不知道,我刻意说出来也挺奇怪的。「我们全家是移民区出身,我在学校被人当成蟑螂看待喔!」这种话,就算听到的人换成是我,也只会给出「喔,是喔」的感想。要拿来当话题聊,未免也沉重了点。
话虽这么说,我自己也清楚那是藉口。
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一直都在怀疑,蕾妮要是知道我身处的立场,说不定就会离我而去。
可是蕾妮并没有那么做。
蕾妮在我想敷衍答覆的时候靠了过来,她注视我双眼的眼神当中,带有我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真挚。那是一种彷佛只是与她四目相对,整颗心就被温暖包覆的感觉。
啊,这个人愿意看我。我瞬间闪过这个感想。蕾妮不在乎我是不是移民,我是不是有罕见的黑发或黑眼,愿意看我这个人。
这个想法让我彻底卸下表明处境的恐惧,我乾脆地用彷佛事不关己的语气,对她说出我的过去。
我在这么做的时候,并非丝毫没有痛苦。
可是愿意倾听我说话的蕾妮,露出了远比我还要痛心的表情。
因为她愿意与我分担痛苦。
所以我才会产生那种彷佛心灵被填满的奇妙感情。
对于我──我感受到的痛苦,她并没有拒绝或疏远,而是愿意与我分担。一直遭到排挤的我,她愿意在身边为我留下一个能容纳我一切的位置。
因为只有蕾妮,只有蕾妮的身边,是我的安身之处。
从这时开始,我所认知的日常便不再只是维持现状,而是一段令我感到美好的时间。
2 ☂
蕾妮总是带著令人感觉刺痛的眼神。
就像是焦躁之火在眼窝里熊熊燃烧的眼神。她会用那种眼神瞪著某处。
可是在她视线彼端,并没有什么固定的东西。
忘记是在什么时候,想知道她在寻找什么的我决定提出疑问,而蕾妮则给了我「我想知道是真是假」的答案。当时她看起来就像想用眼神把从天桥看到的景色烧毁,而我也被她那股感情的热度震慑。
她说自己讨厌虚假,想寻找真实的模样,看在我这个早已放弃那类主张的人眼里,显得极度耀眼。
这让我开始想要与蕾妮一起看到映照在她眼中的景色。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想法,让我提议「去找属于我们的真实」。
在过去的我死心接受的现状彼端,如果跟蕾妮在一起,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我是这么想的。
而在这个时候,我才总算察觉到一个事实。
无论是放弃还是接受,全部都只是装出来的。因为那样才能让自己不受到伤害。就像蕾妮会戴上虚伪的面具,而我会假装自己漠不关心。
在走廊上会被人避开,还是在教室总是被孤立,班上的联络事项只有我一个人没被通知到,全部都是因为如果我正视那些东西,会让我无法承受。
那种东西,我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因为摆出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假装自己不痛不痒,是我唯一的抗战手段。
我并没有将这个想法告诉蕾妮。
我想自己多半是害怕。害怕我这个总是装模作样,说话彷佛天下无大事的不良少女,被她看出其实只是一个害怕受伤,只是一味逃避的胆小鬼。
我不希望让她幻灭。所以就算在我察觉自己真正的样貌之后,还是一直扮演「不良少女冬香」的虚像,避免让形象破灭。
就算我知道这对只有在我面前会取下虚假面具的蕾妮来说并不诚实,但我还是持续掩饰自己懦弱、渺小的真正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