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上下著不算滂沱却显沉重的雨势,他站在白色石头前。
现场不只他一人,后方还排列著一群全都身穿白色大衣的人们。
「老天在哭泣……」
是谁说了那种话?他回头想找出说了这句话的人,但马上打消念头。反正他没兴趣知道,谁说的都没差。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回头?
白色石头上刻有新月图徽与名字。
文字写著,基穆拉。
他所统领的猎户座在攻打悲叹山岳时,失去了五名成员。墓穴内的巫妖王一役中,神官基穆拉与战士马兹亚基壮烈牺牲。盗贼兹克达则是在为开启城门浴血奋战期间殒命。然后,没有出入口的高塔主人解锁卿(Sir Unchain)指派席赫伦前来救援特殊行动部队时,猎人乌拉卡瓦与魔法师多米塔不幸遭她的魔法达克波及而丧命。
他站在五面墓碑前,自责地觉得「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仗打完了,特殊行动部队的阵亡人数仅有猎户座的五名。主力部队方面,边境军七人战死,但包含哈亚西在内的猎户座十三名成员全都平安归来,义勇兵团的荒野天使队、铁拳队、凶战士队合计也只阵亡三人。
最后成功达成作战计画。虽然没能歼灭固守在古城内的南征军,不过也将之全数驱逐。赞•多格朗率领的半兽人部队败逃至北方,地精们好像打算逃回赛林矿山,不死族们则是动向不明,目前推测应该是和赞•多格朗它们一起行动。
损失五名成员虽是个沉痛的打击,但也算在预料之中。毕竟他从未妄想过没有任何牺牲就能攻下悲叹山岳,死的有可能是猎户座的成员,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但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绝对不能死,只要自己没死,一切都没有问题。
他如愿以偿了。
在逝者的墓碑前,自己现在这样到底是在干嘛。
他的大脑能够理解,这是必要的仪式。毕竟多达五名的同伴去世了,因此必须凭吊亡者。由于必须凭吊亡者给外界看,所以他带领还活著的同伴们,像这样安葬死者,刚才也说了些话以表哀悼之意。至于说了些什么,他自己已经不太记得了。不过现在还有人在啜泣,还有人搂著其他同伴的肩膀,由此看来他的吊词应该相当触动人心。
然而他觉得实在是受够了。老实说,同伴死后最令他讨厌的事就是,必须吊唁亡者,这真的令人心烦。毕竟一个人死亡的当下,那个人就已回归虚无。面对已不存在世上的人,到底还有什么好感伤的?没有什么事情会比为他们伤心、叹息还更浪费生命。
「抱歉……」
他背对著所有同伴这么说。
「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总不能不假修饰地说「你们烦死了,快点回去」。
同伴们纷纷离去。他们还会听命行事,是最后一点令他欣慰的事。当然,这些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要是不能如同自己的手脚般随心所欲地控制同伴,同伴根本毫无价值,就只会是种烦人的存在。
他等到视野中所有同伴的身影都彻底消失。
接著远眺山丘,没有半个人影。他拨开被雨淋湿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做了欸。」
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嘀咕这种话。
他看向墓碑。
「基穆拉,你怎会干那种蠢事,竟然为了保护我而死?」
那个男的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只是遭到利用。追根究柢来说,所谓的朋友不就是种能在需要时互相利用的关系──眼前浮现那个男的说这句话时的模样。他的说话语气表面恭维、内心轻蔑,笑起来还相当恶心。他总是把自己装作怪人,与别人拉开距离,实际上却是对别人观察入微。他这个人身怀独特的洞察力,在某些方面,能派上许多用场。
「我明明还有事要叫你去做,你实在太愚蠢了,居然会真心在担心我。我猜你应该是打算在我无法掌控的地方采取某些行动吧。你能获得我无法取得的情报,但只要我要求,你应该就会全盘托出。你明明还是个能派上许多用场的人,就这样死去,真的是太愚蠢了。而且还是为了保护我,难道你觉得我必须由你来保护才行吗?不过,这样说的确也都是结果论罢了。话说,后来我挡下那记即死魔法了喔,因为我有遗物守护之盾(Guardian),还有断头剑(Beheader)。胜负关键永远是遗物。」
他看向没有出入口的高塔。
「解锁卿,艾兰德•莱斯里,恐怕是格林姆迦尔拥有最多遗物的……人物?该说他是人吗?不死之王是个明明不会死,却被杀害的存在。他的心腹是五公子,解锁卿就是其中之一。他甚至拥有那个能在空中飞、像是大型风筝般的大型遗物。遗物、遗物、遗物,他拼命收集遗物,再用遗物操控人类。我也不想对那个怪物唯唯诺诺、唯命是从。那个怪物想要利用我,我也打算利用那个怪物,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是对等的关系。虽然实质上不可能有这种事。反正到头来,无论是遗物,还是我们人类,对那个怪物来说,全都只是道具。最重要的东西还是遗物。基穆拉,愚蠢的基穆拉,如果能跟你说声『幸亏有你在』,我还比较过意得去。你真的是白死了,因为就算你没死,我也拿到手了。」
他松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手掌上放著一枚戒指。
戒指的指环和台座的部位,都是用略为泛红的金属制成。这或许是种黄金和其他金属制成的合金。以台座固定住的宝石看起来就像珍珠,但又显得澄澈透明,仅有中央部位混浊不清,还不停摇晃,没有片刻静止。若是一直看著那个混浊不清的部位,总觉得自己会被拉进戒指内,不禁会想把脸撇开,但就是无法移开视线。
「我当下啊,也觉得肯定就是那个臂甲了。任何人看了,都只会那么认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