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记得他们俩于十几年间四处游历,从北方冻土走到南边的天龙山脉,自东方的蓝海去到西边那一大片铁锈色的汪洋。
男子虽然完全不提自己的事,却非沉默寡言,一有空暇便会说些各地的传说、故事、童话和历史给强波听,而且还精通各式各样的语言。无论是险峻高山、沙漠,还是荒野或大街,他能毫不在乎地走进任何地方,不过进入时绝不松懈大意。男子彻底掌握了回避危险的手段,和身陷危机时逃出生天的方法。当然,强波也学会了那些。否则,它就无法和男子待在一起,会变得形单影只。
对强波而言,跟男子一同旅行就是代表活着的意思。它从前认为只要一直跟着男子,旅途就会永远持续。
然而,男子某天说他头痛,躺下休息后,便未再起身。强波发现时,他的心脏已然停止跳动。
当时强波知道应该要如何埋葬死者,所以它埋葬了男子。
然后,知道只剩自己活在世上。
「——……这样……啊……。是那个男的教您人类语言啊。」
「我几乎继承了他的一切。」
「那个男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蓝德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用了对等的口气,但是他没打算更改,也不觉得应该更改。「……这世上有各式各样的家伙,有很多人的生活方式都是本大爷无法想像的。」
「你所选择的也是别人不会走的路啊。」
「你这么说也对。」
「世上所有人从诞生到死亡的过程都是千差万别。」
「……今天也死了好几个同伴吧。」
「其他同伴们也都感到哀伤,我刚刚也举杯悼念。」
「其他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悲伤吧。」
「我们终究会死,连没有生命的不死族【Undead】,都会失去形体,消失无踪,所以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但是……」蓝德低下了头——现在是怎样。
忍不住想说出真心话了,话说,现在只讲得出真心话。
等等,不对。
只想说真心话。
「……如果再也见不到朋友或同伴,不是会感到很孤寂吗?」
「离别总有一天会到来。」
「就算是那样,你难道不会觉得『现在还不想分离』?……这是种任性吗?」
「大多数的半兽人都认为,自己出世时便已担负赴死的宿命,有天如果死了,自己的肉体就会腐化成一抔尘土,几经轮回又会再度诞生于世。」
「你自己也那样认为吗?」
「我不懂这个世界的架构。」
「喔……原来也有你不懂的事情啊……,该怎么说呢?你就是给人一种什么都懂的感觉。」
「不懂就是不懂,活着的期间,能懂的事情非常有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强波。」
「怎么了?」
「……有关那个女人,难为你了,真的是很抱歉,本大爷……」
「喝。」强波拿起杯子,对蓝德露出了笑容。
蓝德都觉得自己的言行奇怪到了极点。
看见强波的笑容后,胸口居然紧了一下,眼眶还泛出泪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难道是——恋爱……?
不对不对不对,才不是那样,当然不是那样,最好是恋爱啦。不过,确实有股情感剧烈撼动着自己的内心,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蓝德仰举木杯,喝干了其中的蜂蜜酒。「这个酒……好甜啊。」
「不合胃口吗?」
「大爷我并不讨厌,过不久应该就会习惯,觉得好喝了。」
「这样啊。」
「……嘿咿……」此时有阵声音传来,像是带有水气的风声。
仔细一看,亚诺奴斗仰视着这边,好像想把什么物品丢过来,看起来是一个塞栓的容器。蓝德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后,亚诺奴斗轻轻地把容器往上抛去。蓝德有惊无险地接住后,轻轻摇了摇,发现里头传来啾噗啾噗的声音。
「啾唔咿嗯……」亚诺奴斗说完话,还比了个「快喝」的动作。
「啊?这是要给本大爷的?你是要我喝?」
「啊啊……呀……」
「那么我就喝一点。」
蓝德拔掉容器的栓子后,将里头的液体倒入了木杯中。方才的蜂蜜酒是混浊的琥珀色,现在这个看起来则是呈现白色,进到口中虽然会感到一股酸味,但是不会过分强烈,品尝起来算是辣,不过一下子便转为平淡。「……嗯,好喝。」
亚诺奴斗「嘻……」地发出诡异的声音,它也许是笑了。
蓝德也自然地回以笑容。「……谢啦,亚诺奴斗。」
「……唔咖姆……」
「嘿……」蓝德垂下头,低声嘀咕。「真是的……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