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认识的人全都待在校内,因此我原本觉得这个暑假很不像暑假,但仔细打听之后,我才知道大家都回过老家。从那之后,会长已数度以修行之名回乡,然后浑身是伤地回来;神林姐弟的周末时光,几乎都是跟家人共度;在八月下旬即将来临时,美园学姐也说她要去奥地利旅行。
「每年这个时期,我们全家都会去妈妈的娘家玩。」
她说她母亲是萨尔斯堡人。
「那座城市很漂亮唷,我好想让日影学弟看看那里……我已经决定要在萨尔斯堡举行婚礼了!」
「这样啊。那么,虽然不知道要等上几年,不过假如学姐到时还记得我,别忘了寄喜帖给我喔。」
「你是故意的吧,日影学弟!」
学姐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我的脑袋。
美园学姐出国旅行后,学生会办公室的气氛就……该怎么说呢?感觉少一份滋润。会长通常不是出门就是在睡午觉,一开口只会玩弄我;桐香则成天把自己关在。找不禁深深体会到:美园学姐依旧是总务执行部中最好相处的人。
后来,我忍不住上网搜寻萨尔斯堡。原来如此,那里将近代建筑物保存得很好,街道非常美丽。此外,夏天的最高气温顶多只有二十五度,似乎很适合居住。
好好喔,去欧洲避暑耶……
「日影,暑假期间你也不回老家吗?」
美园学姐离去后第二天,会长如此问道。
「听说你打从入学后,从来没回家过。」
「呃,算吧……毕竟我算是来这里逃难的。」
即使是住宿生,也不可能一整年都待在宿舍;只要老家离学校不远,甚至有人每周都回老家。连一天都没回家过的奇特学生,据我所知只有我一人。
「连桐香都回过老家一次,你真是个超级不孝子。」
听会长笑着这么说,难得从会计室现身、在沙发跟兔子玩的桐香,忽然喃喃说道:
「我才没有回老家。」
「你不是在学生大会后回去过一次吗?」
「那是……我只是去见妈咪一面而已,不算回老家。」
「居然编出这种歪理。你这么想把自己跟日影归在同一国吗?」
「这才不是歪理,而且跟日影没有关系!」
但我也觉得那是歪理。
我在学生大会时,知道桐香父亲是个令人不敢领教的人,不过她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她们似乎感情不差,桐香好像也算是尊敬她。我确实想听桐香多谈谈她母亲,但总觉得家庭话题很容易踩到她的地雷,因而实在问不出口。
「况且,妈咪又没有住在圣桥家。」
我悄悄缩起脖子。母亲不住在老家?糟糕,我该不会踩到什么引向严肃话题的关键点吧。
然而,桐香没有多加说明,只是没好气地补充:
「你们要说我不孝也行,反正我又没理由非尽孝道不可。」
「我没有叫你尽孝道啊。」会长夸大地耸耸肩,「桐香和日影确实很像,你们都是半吊子的不孝男女,说穿了只是逃避现实。想不孝就得不孝个彻底,多向我学学吧。」
的确,天王寺狐彻的不孝程度连桐香都望尘莫及,这个人可是把身为武术道场当家的父亲在单挑中一拳打倒,还因为父亲取的名字不可爱,迳自去市公所改名。
哪像我,只是为了赌气而选择强制住宿的学校,仔细一想,连不孝的边都沾不上。
「好吧,那我就向狐彻看齐,让爸比破产。」
「这样还太嫩喔。」
「那我就让爸比的人生破灭。」
「还差一点!」
「那我就让爸比身体破裂!」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会长和桐香的危险对话,一边隐约想起东京的老家。坦白说,我没有理由不回去。撇开父母不说,其实我偶尔也想跟姐姐见个面。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脸回去见他们。
现在的我,甚至想不起当初告诉他们「我要离开家里,念强制住宿的高中」时,他们是什么反应。因为我背对着他们没命地逃,根本无暇多看父母的脸一眼。
事到如今,我们是否能像普通家庭般正常对话呢?
不,我想我们根本是普通的家庭。自从见识过桐香的父亲那种怪人,我总算认同自己的家庭与一般无异。虽然父母确实在无意间跟我说过很多伤人的话,但那或许只是稀松平常的亲子摩擦。毕竟姐姐本来就比我优秀,也难怪他们拿我俩来比较,感叹我为何不能像姐姐一样。我只是觉得很剌耳而已。
无论是桐香或会长,她们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父亲是自己的敌人,而且是不讲理的敌人。
然而,我根本不需要与父母战斗,只要搭电车回到东京,若无其事地打开玄关的门就好。
即便我心知肚明,身体却仍提不起劲回家。理由很简单,因为那太麻烦、太沉重了。
因此,我一直觉得假期返乡潮跟自己无关。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即使我不会是那个说「我回来了」的人,却无法避免别人对我说出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