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频频大惊小怪地抱住头。浮夸反应是他一贯的风格,我不禁微笑。
我环顾四周,微微皱起眉头。
「我都醒来了,结果身旁却只有阿水一个人开心地吵闹,真奇怪,其他人呢?」
阿水的神情蓦地转为严肃。
「其他人在哪?」
我再问了一次,内心浮现不好的预感。
「在浅草,浅草现在的情况相当恶劣。」
听见阿水这句话,我眯起眼睛。
阿水打开房里的电视,萤幕显示出浅草的现况。新闻报导表示,目前在观光景点附近有许多人出事。
「从昨天开始,有很多普通人接连在浅草突然昏倒,失去意识。目前已经有好几十个人了。人类怀疑是什么新型疾病或恐怖攻击,闹得沸沸扬扬,不过真纪,你应该知道原因是什么吧?」
「嗯,以浅草为中心,妖气非常浓。许多充满恶意的妖怪都聚过来了,对吧?」
而这肯定是水屑那伙人干的好事。
原来如此,水屑那家伙的目的是让我和馨离开浅草吗?
「我得赶过去。」
我正要下床,阿水却使出全身力气按住我,侧腹开了个大洞的我。
「我刚就说不行了!真纪!浅草就交给其他人,你什么都不准做,算我求你……」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讲真的,拜托,没什么好可是的!」
阿水突然切换到不晓得是爸爸还妈妈的家长模式,拼老命压住仍旧打算下床的我。
「已经够了,真纪。你已经战斗得够久了。」
「……」
「真纪,你刚才说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大魔缘时犯下了多少罪孽,可是真纪,你这一世拯救的妖怪更多吧?」
「阿水……」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你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已经投胎转世了,真纪,你现在是人类。人类很脆弱,寿命又短。不管你多么强悍,肉体都有极限,所以你才会……受了差点死掉的重伤啊。」
我很清楚,阿水为什么要拼命阻止我。
以前还是鬼的时候,才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就死掉。当时和现在的肉体强度完全无法比拟。
实际身受重伤一直昏迷到刚刚的我本人,就证明了这一点。
失去重要的人有多么悲伤,我最清楚不过了,却差点让眷属们体会到这种痛楚。这次不晓得让大家有多担心……
「可是呀,阿水。我掉进了地狱的最深处喔。」
所以我刻意提起这个话题。
「放眼望去,到处都开满了彼岸花,多到恐怖的地步。天空、土地和河川也全是鲜红色的。到处都有身上长满眼睛的鬼影,我必须一直想办法逃离那些鬼影的追捕。」
我缓缓描述无间地狱骇人的景象,那段充斥着恐惧的日子。
「罪人只以魂魄的状态存在,却能感受到恐惧和疼痛。我在藏身处困了,缩成一团抱住膝盖,睡着了。结果就梦见了,在浅草幸福又快乐的时光。」
浅草不仅有馨在,千年前的伙伴也都齐聚在此,每天吵吵闹闹地很开心。
我早就失去双亲,是因为有大家陪在我身边,我才不感到孤单。
就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大家也是我的家人。
「可是我醒来后,却是孤伶伶一个人……这里是地狱,这份现实令我绝望。不晓得有多少次我绝望地想着,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生活了。说不定连那十七年,也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一场美梦。其实,馨和浅草的大家根本就不存在吧?我的想法变得很悲观。」
那种日子一拉长,渐渐就连自己究竟是谁都搞不清楚了。
只感受到满心孤寂、难受、痛苦和煎熬。
心像被敲入铁钉似地碎裂成一片片。
「可是,那不是梦。馨来地狱的尽头救我了。」
馨找到我时,我几乎都忘记他是谁了。只是,心底清楚知道,他就是我一直渴望见到的那个人。
我从未放弃希望。
即使我晓得,怀抱希望这件事就如同光与影,光愈明亮,破灭时的绝望也愈大。
馨的话语和眼泪唤回了几乎忘却的那些记忆,我再一次许愿,要和这个人一起活下去。
「我呀,为了回到地面上,和阎罗王约好了。上辈子杀害了多少生命,这辈子就要拯救多少生命。他说,那是我必须付出的赎罪。」
还有,今后,一生都得看着我,是馨的职责。
为了达成这项条件,馨之前努力晋升上级狱卒。
没错,一生──
不过对我和馨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两人相伴共度一生。
为了实现这个心愿,馨接受鬼的身分,往后也必须尽责完成地狱狱卒的工作。那代表着什么含意,就连我也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