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忘记我了吧。
胸口蓦地刺痛。尽管心里明白,她是受到无间地狱的影响,也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实际面对时还是太难受了。没想到被自己深爱的人遗忘,会这么难受……
下一刻,茨姬毫不迟疑地挥刀朝我砍来。
简直就像要击毙猎物似地,动作里没有一丝踌躇。
「……」
我也立刻用外道丸挡住她的攻击。
好沉重。我手中的刀要不是外道丸,八成就断了。
攻势受阻,茨姬便压低身子,猛然朝我怀中扑来。
那瞬间,我的目光和茨姬的目光在空中交会,我看见她的嘴角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我会被杀。
我意识到死亡。茨姬这一刀的刀路是我不认识的。
不过外道丸这把刀,就像很清楚对方来势似地自行挡住茨姬的刀,还予以反击。我也立刻施展结界术,和茨姬拉出安全距离。
「呼、呼、呼。」
才交一次手,我就领教到化为恶妖后她的力量有多恐怖,浑身发凉,手微微发抖。
原来如此,这就是名为大魔缘茨木童子的大妖怪吗?
「我讨厌鬼、我讨厌鬼、讨厌鬼。」
茨姬的身体也轻微摇晃着。
怎么了?她手抵住头,口中念念有词。
「我受够了,头好痛。你是谁?」
「……茨姬。」
「不要,我不要想起来。你好可怕,我想逃走,我想要全部忘记……」
茨姬倾吐出的哀痛声音,令我睁大双眼。
想要忘记……
对啊,原来如此。
眼前的茨姬并没有完全失去记忆。她反倒是,渴望就这样忘却一切。
这绝非只是无间地狱酷刑的影响。
也不是前世的艰辛记忆所致。
一定是因为在现世生活时,就一直背负了许多烦恼,她的心已经到达极限了。
我的事、眷属的事、叶的事、水屑的事、来栖未来的事──
或许又会失去什么。
必须守护一切。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
紧张和压力日夜如影随形,深陷对未来的不安之中。
真纪的内心静静地崩塌,在那张笑脸背后,承受着难以负荷的一切。只是,她从不曾表现出来而已。
没有人想到,真纪其实已被逼到这个地步。
说不定就连她本人也没发现。极有可能这心情是被地狱彼岸花的酷刑增幅后,才浮现出来。
就算她坚强又可靠,背上中的箭多了,任谁都不免倒下。
无论是谁,都有想说丧气话,想痛哭一场,想抛下一切的时候。
或许真纪连害她受苦的罪魁祸首,我,也想干脆都忘了。此刻的她即使见到我,脸上流露出的也是显而易见的敌意。
「……」
我下意识收回朝她伸去的那只手。
说不定,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消弥所有的业障,投胎转世成别人,才是她的幸福。
要是以人类茨木真纪的身分苏醒,又必须面对那些牵扯不清的因缘和问题。
她此后一生都将负重前行。
可是,我呢?
我能放弃真纪吗……?
「我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如果还要失去,那就干脆全都忘了吧……」
「真纪!」
我叫她「真纪」,而非茨姬。
别被外表迷惑了。
就算外表是大魔缘那时的样貌,她也是真纪。
「没事的,真纪。我不会伤害你。」
我也将外道丸收回腰际的刀鞘。
不过听见自己名字的真纪却脸色发白,露出想起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的神情,抛下我再次拔腿就跑。她身上传来一种「自己必须尽全力逃走」的急迫感。
不过,我也带着「绝不能让你逃走」的决心,尽全力紧追在她身后。
我赶上去,再一次抓住真纪的手臂。这一次,为了避免遭她用力挥开,我顺势将她按倒在地。
我们坠地的冲击,使彼岸花的鲜红花瓣高高飘散在空中。
倒下的茨姬……不,是真纪,我压在她上方,正面望着她。
我有好多话必须对她说。
「对不起,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