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都这个时间了,居然还能在这么意外的地方和这么意外的人碰面」
流镝马半次郎先行来到了真留美的病房。
他到底来干嘛的。
鹿之助正面面对半次郎的视线,咬紧了后槽牙。
感觉到了异常的魄力。
明明年龄应该差不多才对。
但是,与世无争、游手好闲的自己,与在残酷世界中生存至今的半次郎之间,有着压倒性的差距,鹿之助对此有些不甘。
但是,也仅仅只是有些而已。
与市古一同生活的时光,绝对不是一段败犬的人生。
那个温柔、令自己自豪的女儿,就是证据。
「你不打扮成女装,就毫无魄力呢」
「还跑到病房来逼迫真留美小姐吗。真有你的」
「鹿之助先生。没关系的……」
床上的真留美担心着鹿之助。
「流镝马。出来一下。不能在身体欠安的真留美小姐面前与你争执」
「……好吧。稍微往山上爬一点的话,就有一个瀑布。这个时间没有任何人。去那吗」
「走吧」
对真留美说完「之后我会回来」后,鹿之助离开了病房。
他身后,是半次郎。
光是站在身后,就能感到一股强烈的压力。
鹿之助一边攀登漆黑的山路,一边述说与女儿柚那的回忆。
述说着那个不管父亲多么废,都绝对不会舍弃、嘲笑父亲的,令人自豪的女儿的事。
在爱妻仙逝后,鹿之助的心曾死过一次。
一切都变得空虚无意义。
认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
活着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一半的灵魂,被永久地夺去。
如果没有柚那,鹿之助不可能活下去。
「幼小的柚那,好多次拉起自闭在房间里的我的手,打算把我带出去。她那时的年纪,应该已经明白母亲死去的事实。可是,她没让我看到悲伤的表情。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年幼的柚那失去了母亲,很生气。对她不闻不问」
柚那每天都会去公园转悠,寻找四片叶子的三叶草。
找到之后,就会高兴地把三叶草带到我身边。
好几次我都赶走她。
回想起亡妻的脸,很难受。
对没有理解到母亲之死的柚那,感到恼火。
这样的交流,每天都重复着。
不管被我赶走多少次,柚那的笑容也从未间断。
更没有哭。
对此,我更加恼火。
觉得她一点都不像孩子。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在我不在的时候,她会想起母亲,掩着声音哭。某天,我偶然撞见了这一幕。她是因为担心不成人样的我,所以才在我面前故作坚强、开朗,笑容不断……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而装出的演技!都怪我。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就因为我这么孩子气,柚那……才会变成一个只考虑别人的孩子。在母亲死去的同时,她自己的居所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段记忆,是我最废柴的一段人生,鹿之助痛苦地呻吟道。
来到瀑布前面的一片广阔的湖前。
半次郎一言不发。
是根本没听呢,还是认为毫无评论的价值呢。
「你又如何。流镝马半次郎」
「……此话怎讲?」
「如你所见,我是个废柴。被女儿拯救才能活下来。现在也一事无成。和经营事业,成为一代财主的你完全不同。但是,我没有从柚那身边逃走」
「你是说,我从自己女儿身边逃走了?」
「没错。你不仅逃避了妻子死亡的事实,还从妻子留下的女儿身边逃走了。也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至少男人还有『事业』这个逃避的场所」
「当今世上,这已经与男女无关,男人也好,女人也罢,生意的世界不看这些。说到底,你这家伙是男是女都还让人搞不清」
「……我是男人。只不过正好有点能用来挣钱的特技,所以偶尔会女装。虽然我也在为柚那扮演母亲的角色。虽然她没说出来,但其实还是想要母亲的。很憧憬『与屋』那样有母亲的家庭」
半次郎毫无感情地回答他说「我没有逃避」。
那声音仿佛机械一样平淡。
但是,那瞪向鹿之助的视线中,能感受到大量的愤怒。
「只不过剑碰巧是女儿身而已。要继承流镝马家,是男是女都无所谓。都会以严格的方式进行培养。没想到只不过稍稍移开视线,就变成了那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我对女儿似乎太过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