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家属』的标签,不断贬低、嘲笑、谴责、伤害你们的人。」
真生感觉被戳中了痛处。
没错,对她爷爷吐口水、踢了他们家大福的都不是妖怪,而是普通人类。就算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足以称为罪人,但这些无数的小小恶意聚集起来也是能杀人。这就是世人。
「那些人口中的正义,只是用来掩饰恶意的面具。他们的心底对别人充满愤怒,不满、气愤、焦躁、孤独──这些累积在心中的负面情感只想找发泄的对象,因此他们才会把矛头指向你们这些『凶手家属』。对你来说,世人就是这个样子。」
西条继续说下去。
「可是,不相信人心有正义的你却为了让世人得到真正的幸福而持续地惩罚罪人,这不是很矛盾吗?可见你惩罚罪人其实是为了其他理由。」
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但这样更叫人心惊。漆黑的双眸阴暗又深沉,像黑夜一般没有边际。
「最令我在意的是,你父亲承认了杀妻的罪行,但直到最后还是保持着人类的模样。如果照妖镜的力量可信,那你父亲应该是冤枉的。」
真生心想,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根本没必要提这件事。
「既然如此,你父亲究竟为什么要自杀?你知道理由吗?」
真生意外地「咦」了一声。
她吸气,又吐气,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像样的理由。
「那是因为……一定是警方对我父亲严刑逼供。」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找出用不人道手段压迫你父亲的『凶手』呢?」
「呃……」
「话说回来,如果你父亲是冤枉的,必定有一个杀害你母亲和她外遇对象的『真凶』。那个人让你父亲蒙上不白之冤,还悠哉地逍遥法外,难道你不会想要找出那个人吗?」
真生觉得周遭空气突然扭曲。
带有不祥味道的唾液在舌头上扩散,闻起来、尝起来都像是铁锈……不对,那是血。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咬破嘴唇。
(快点……我得快点扣下扳机。)
但她的手指仿佛麻痹了,动弹不得,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
「这不是很奇怪吗?你的正义感和行动力比谁都强,应该会去找寻凶手才对,但却一直放着真凶不管。这是为什么呢?」
真生听见自己咬紧牙关的声音。不安和恐惧几乎令她窒息。
但西条对她露出微笑。
「线索就是你在晚餐时给我看过的照片。你是为了不让我注意到鸟栖先生的糖包被换成毒药,才刻意让我看照片吧,不过,这正是你犯的错。」
真生不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当时她让西条看的是大福趴在窗边床上打哈欠的照片。她在父母过世以后住在爷爷家二楼时的照片。可是,里面不可能有跟这些事相关的线索。
「线索就是反光。可能是因为闪光灯太强,经过金属狗碗的反射,使得照片一部分亮到看不清楚。可是最该反光的玻璃窗却没有任何影响,还是一片漆黑。由此可见,你用黑布或黑纸之类不会反光的东西『从内侧遮住了窗户』。」
「那、那是为了不让跑到院子里看热闹的路人和媒体记者看到我的房间。」
「不对,你自己刚才就说了,因为大福变得很怕人,所以你让它和你一起住在『关着遮雨木窗的二楼房间』。二楼窗户已经有遮雨木窗可以挡住别人的视线,那你为什么还要用东西遮住窗户呢?」
西条说到这里停下来,竖起食指。
「外面的遮雨木窗一旦关起来,里面的玻璃窗就会像镜子一样反射光线。你看,就像这样。」
他指着的是餐车的车窗。
没有任何光芒及色彩的昏暗车窗映出三人如苍白亡魂般的身影,包括侦探、他的助手,以及变化成妖怪「精蝼蛄」模样的真生。
「没错,你之所以要遮住窗户,是因为不想看到自己变成妖怪的模样。青儿和我刚认识时也一样,他完全不敢正视变成妖怪的自己。你会遮住窗户就代表你想逃避自己犯下的罪行。」
西条歪着脑袋,又说了一句「不过」。
「不过,当时的你是变成什么妖怪呢?」
真生的心脏猛然一颤。
她发不出哀号,只是不停颤抖。映在车窗上的妖怪也显出害怕的模样,如同被黎明光辉暴露出真面目、百鬼夜行中的一只妖怪。
「你现在的模样是『精蝼蛄』,这想必是你和荆一起把近百位罪人打入地狱之后才出现的模样。但你是在被赶出爷爷家以后才认识荆的,也就是说,拍下那张照片时,你并不是『精蝼蛄』,而是其他妖怪的模样。」
真生感到眼前的视野在摇晃,映在车窗上的怪物也同时像麦芽糖一样扭曲变形,看起来有如一团熊熊燃烧的地狱业火。
(啊啊,我知道……)
她认识这种妖怪。那是火之车,《宇治拾遗物语》提过这种用燃烧着火焰的车子把罪人送到地狱的鬼。
那就是真生以前的模样。
「如果犯了更重的罪,映在照妖镜里的妖怪形象也会跟着改变,所以你是把一百个罪人的名单交给荆以后才变成『精蝼蛄』的模样。我想,你第一次变成妖怪应该是在你母亲和她的外遇对象被某人烧死,你父亲扛下杀妻之罪而自杀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