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处可见的普通母子。一个是热衷教育的母亲,一个是懦弱又认真的独生子。但事实上,他只觉得母亲和他的关系就像狱卒和囚犯。
小学放学以后,一志就在母亲的陪伴下念书。
不,说陪伴太轻描淡写了,她那名为陪伴的监视每天都持续到三更半夜。只要他稍微打个盹,就会被母亲拿课本打头,或是脸上被泼茶水。
「为什么要惹我生气!」
这是母亲的口头禅。如果一志默默地挨骂,她还会教训他说:
「为什么不吭声!快给我回答!」
然后,他整晚都会被关在厕所里。母亲没有把他赶出家门,大概是怕被邻居说话吧。在厕所里虽然有水可以喝,但在冬天里会很冷,一到夜晚就变得乌漆墨黑。
他为了取暖而抱膝坐在有暖座功能的马桶座上,觉得自己好像会在黑暗中溶化,变成一具死尸。
这么一来就轻松多了。
即使如此,一志在国中三年里一直保持全校榜首的成绩,还顺利考上县内最好的升学学校,但他没过多久就开始拒绝上学。
他只要穿著制服站在玄关,就会感觉身体变得很沉重;即使被骂被打,他还是没办法前进一步。
一志成了一个不上学的家里蹲,而且他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彷佛自己天生就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无趣生物。
起初,母亲很勤快地去他的高中和辅导老师及班导师讨论;在他决定退学以后,母亲转而鼓吹他去上同等学力的补习班;到最后,她彷佛当成世界上没有一志这个人。
就像父亲一样。
身为公务员的父亲,每晚都到十点左右才回家,从冰箱里找东西出来当下酒菜,一个人呆呆看电视。
就算整晚听到厕所传来孩子的哭声,他也不以为意,顶多只是想尿尿的时候要尿在宝特瓶里。如今他要回想父亲的脸,除了那沾满手垢而模糊不清的玳瑁框眼镜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志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把电视换成电脑而已。
不一样的是,母亲根本不容许一志进入她的视野,光是看到他出现,她就会对他又打又骂,甚至想把他击垮。
简直把他当成人形的蟑螂。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志都等到母亲就寝以后才溜出房间,去冰箱找东西吃,用这种方式生存下去,如同一只躲在屋内的害虫。
五年后的某一天,他深夜在厨房撞见了母亲。
桌上丢著一个医院的药袋,他从印在袋子上的医院名称看出那是身心疾病的药物,但是她什么都不对一志说。
他转身背对日光灯的灯光,想要躲进黑暗的走廊时……
「好孩子,好孩子,怎样都好的孩子。」
后面传来有节奏的声音。那是垂著头坐在桌边、凝视药袋的母亲发出的声音。
「半夜在厨房找东西吃,一开灯就逃走,简直像蟑螂一样。」
母亲说完之后抬头望向一志,僧恨、怨怼、轻蔑,以及其他所有快要爆发的感情随著眼泪流下来。
「我的孩子竟然是这种人。」
然后……
「为什么还活著?」
——别看我。
回过神时,一志已经用浑身力量朝母亲的脸揍过去。
母亲往旁一倒,摔下椅子,跌在地上。
她彷佛很惊恐地瞪著一志,脸色不是苍白,而是发黑。她的眼中看不出是愤怒、惊讶还是害怕。
动手之后,他就克制不住自己了,时而掐母亲的脖子,时而拳打脚踢。
这天父亲也是在晚上十点回到家。他看到儿子骑在母亲身上揍个不停,听到妻子哀号著「救命啊!我快被杀掉了」,他还是整晚呆呆地看著电视。
隔天早上,母亲几乎是用爬的出了家门,然后就不再回来。半个月后,一志也离开了家。
他后来只有再回去过一次。
有可能是父母终于离婚,房子挂著「出售」的招牌,如今他的家已经成为空壳。
之后,他的生活就是无止境地下滑。
像是掉入一个深井,头下脚上地不停下坠。
一关始,他到处找网咖住,也在就业服务处和徵才杂志找工作。但他的学历只有高中辍学,没有住所,没有身分证,也没有保证人,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找到像样的工作。
他走投无路地用手机登入求职网,找到了支付日薪的仓库或工厂工作,但是每个工作都有一堆人挤破了头在抢,一周抢得到两次就算不错了。
因为手上的钱越来越少,他的衣服都沾著汗渍,出油的头上散发恶心的臭味。由于找不到睡觉的地方,他脸上总是挂著黑眼圈,无论白天晚上都一副昏沉沉的样子。
他没有家,没有钱,没有工作。
也没有活著的价值。
——什么都没有。
为了找寻睡觉的地方,他找到一个小公园。
那地方就像是街区里的一个空洞,有溜滑梯、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