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成是听错了吧。虽然他这样想,心中的不安却久久无法平息。
皓不理会青儿满脸的忧虑,很快地在桌上摆好苹果派和茶具,喝起三点的下午茶。
「青儿。你无论吃什么东西,看起来都很美味的样子呢。」
「是吗?」
「是啊,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想了,因为你是第一个再要一块苹果派的人。」
如果这是夸奖,应该是没有恶意,但青儿无法不怀疑皓是在迂回地嘲讽他。
「对了……」
皓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你来这里也快要三个月了,你对这份工作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啊……如果可以辞职的话,我想要辞职。」
「回答得真快。」
「这、这个,虽然我一离开就会居无定所,也没有工作,但我还是……」
青儿低下头去,但他发现自己的脸映在茶杯的红色水面上,急忙转移目光。
「我觉得没有人是自愿成为罪人。」
那些人的下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他们迟早都是要下地狱,差别只在于生前或是死后。
(可是……)
在此之前,青儿一直觉得变成妖怪的那些人,就像电视或电影里的杀人魔一样,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生物。
事实上,或许他们只是弱小的人。
就算犯了该下地狱的重罪、被认定没有活著的价值,他们还是努力地过著各自的人生吧。
「你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自己也是罪人吗?」
「咦?」
青儿愕然抬头,看见皓一如往常的笑脸。
但他觉得室内温度似乎瞬间骤降,一阵寒意爬上背脊,他艰涩地吞著口水。不,他根本吞不下去,彷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他的脖子。
「好吧,青儿,那我就交代你最后一件工作。」
皓「喀」一声将茶杯放回茶碟上,这时红子又推著那辆推车走进来,把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是镜子。
皓把那面一尘不染的镜子朝向青儿。
「看在你的眼中,你自己是什么模样?」
青儿明显露出惊慌的神态,已经发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嘴唇颤抖不已,但出现在镜子里的并不是这可怜的模样。
那是一双跟他本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的妖怪。
这才是青儿不敢看镜子的理由。他怕镜子怕到连走在街上都弯腰驼背地盯著脚尖,免得看到橱窗玻璃。
而现在……
三个半月没看过的镜子里,出现长著人脸的怪鸟。
那真是一只丑陋的妖怪,弯曲的鸟喙里长著锯子般的尖齿,身上覆盖著蛇一般的鳞片,一对爪子像刀一样锐利。
还有泛黄而混浊的白眼珠,以及没有焦点的黑眼珠。
那张熟悉的脸孔,不断对青儿说著同一句话。
——直到何时。
「你要不要跟我谈谈呢?」
别说!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警告他。
然而青儿还是对皓说出一切,声音还不时可怜地颤抖。或许他一直都想把这件事说出来。
那是五个月前的事。
有一天,一位同乡的儿时玩伴来到青儿那间不附浴室和空调、只附蟑螂的公寓。
他叫猪子石大志。
光看名字很威风,遗憾的是人不如其名,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肠胃好像很弱」。事实上,他的确是个懦弱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他和懦弱的青儿非常合得来,即使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学,还是经常相约见面。
不过,猪子石进入一间所谓的黑心公司以后,这种比蜘蛛丝更脆弱的友谊就断得乾乾净净了——青儿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嗨,好久不见,青儿。」
睽违已久的猪子石看起来非常憔悴,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的脸颊如病人般凹陷,眼白泛黄而混浊的眼睛似乎没有焦点,若是在半夜见到他,搞不好会以为是强尸。
「你、你是怎么啦?看你这样子,简直像是从坟场爬出来的。」
「哈哈,事实也差不多是这样吧。我已经没在工作了。」
「咦?」
原因是黑心公司苛刻地叫他做牛做马,最后又无情地舍弃他。
猪子石的肠胃本来就不好,进了公司半年后,吐出来的东西从胃液变成血液,后来因胃穿孔紧急住院,还被诊断出患有忧郁症。公司毫不犹豫地开除了他,他如今只能靠著短期打工来糊口。
「这也太惨了吧。」
青儿听了当然非常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