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寂寞。她下课以后会在家庭餐厅待到晚上十点,早上也不碰桌上的早餐就出门,每天重复著这样的生活。
后来母女两人连「我回来了」和「欢迎回家」都不讲,家里只能听到母亲成天叨念的「唉,真讨厌」,以及沙月比冰雪更冷的沉默。
如今想来,母亲就是从那阵子开始变得奇怪。邻居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亲戚也逐渐疏远她,她每天都一脸空虚地坐在电视机前。
某天早上,沙月本来要像平时一样默默走过厨房,但她听见母亲对著电视自言自语,忍不住停下脚步。
「唉,真讨厌。为什么我要这样孤零零的呢?」
下一秒钟,沙月的口中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
「不喜欢的话就去死啊。」
她早就想说这句话了。
既然这么讨厌,怎么不去死?
母亲随即转过头来,沙月一看几乎屏息。许久没正眼看过的母亲已经瘦成皮包骨,像是很多天没吃饭。
「那要不要一起上吊?」
沙月当作没听见,迅速冲出家门。
从补习班下课回家以后,她在乌漆抹黑的厨房里看到母亲伫立的身影,打开电灯一看,才发现母亲不是站在地上,而是被天花板垂下的一条绳子吊著。
桌上摆著包著保鲜膜的饭菜,旁边放著一张超市的广告单。广告单上,潦草的字迹写著给沙月的讯息。
你总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沙月还没叫救护车,就先把那张纸撕碎了丢进垃圾桶。
其实沙月根本不想打电话,只想丢下那具尸体逃出家门。如果母亲还有呼吸,沙月一定会亲手掐死她。
过了两年后——
淳矢听沙月说完母亲的遭遇,露出烦恼的表情点头说:
「我大概可以理解你害怕的心情。」
「害怕?不是生气或憎恨吗?」
「应该都有吧。我也觉得又生气、又痛恨、又害怕,总觉得如果不把父母的事情忘记,我迟早会变得像他们一样。」
说出这些话的淳矢,也是个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的孩子。
他背后有个烫伤的痕迹,那是在他幼年时,父亲对他的「不乖」很生气,就把炽热的熨斗按在他的背上。
「如果哪天我能忘掉所有关于父母的回忆,那你就是我的第一个家人了。」
淳矢开怀地笑著,如同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单纯的淳矢,没有戒心的淳矢。)
沙月原本以为,从此可以和他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我想要辞掉录取的工作,去考研究所。」
淳矢一脸认真说出这句话,是在大四那年的春天。
优秀的研讨会学生在指导教授的劝说下决定继续读研究所,这是很常见的事,但淳矢会做出这种决定,恐柏是把中年的教授当成父亲,因此得到教授的重视让他欣喜得浑然忘我。
「结婚的事能不能再等几年呢?」
沙月没办法拒绝。
「好吧,我会支持你。」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唉,真讨厌。
沙月彷佛听见母亲抱怨的声音。那声音似乎说著,再这样下去你就要陷入不幸了。
然后……
「那个,沙月小姐,你对相亲有没有兴趣?」
刚好在那阵子,她在一间很有名的厨艺教室上课时听到讲师这么说。
「我的侄子在很大的设计公司工作,我想要把你介绍给他。你看!就是这个人。」
在讲师递出的照片里,她未来的丈夫凌介笑得十分开怀,全身散岭成功人士会有的自信。一看就是一辈子都和「不幸」二字扯不上关系的人。
「我或许是个偏心的姑妈,不过,这孩子确实长得不错吧?他的收入也很高喔,这么年轻就已经拥有艺术总监的头衔。还做过很多知名的广告设计,最近电视正好在播呢。」
讲师唱起了广告歌,那是连沙月都知道的一间大公司的广告,身兼知名料理研究家和图艺教室讲师的她,出身于一个源远流长的富商家族,她的侄子当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哎呀,不好意思,我都忘了先问最重要的事,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
她一点都不后侮这样回答。
但她若是直接和淳矢谈分手,一定会被说是为了攀龙附凤而变心的拜金女,大家都会同情被她拋弃的淳矢,在背后说她坏话,搞不好哪天还会传进新未婚夫凌介的耳中。
所以……
让淳矢蒙上施暴的罪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事情正如沙月所料,淳矢发现被她背叛也没有责怪她,不仅如此,当沙月谎称自己被打,引来单人怀疑的眼光时,只有淳矢一个人帮她说话。
他一直说,沙月不是那种人,一定有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