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
孙缓缓地抬起头来,与椿山爸爸正面相对。椿山爸爸大大地垂下眼尾,露出有些落寞的笑容。
「是吗?真遗憾。」
孙对椿山爸爸回以笑容,接着转向我和公主,简短地说道:
「回去吧。」
我还没回答,孙便折回原路。我和公主一起慌慌张张地追上去,一面追赶一面对孙表达自己的困惑。
「你在干嘛?」
「还能干嘛?如你所见,和她分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等一下!」
尖锐的声音打断我们的对话。奔上前来的椿山同学不顾一切地将我推开,站在孙的面前。
「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这么做最好。你和我最好在这里结束。」
「为什么!我完全无法接受!如果你是顾虑爸爸,根本不必管他!」
椿山同学涨红了脸,大声说道:
「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不折不扣的日本人!」
严肃的表情。
孙从眼镜后方对椿山同学释放绝对零度的视线,并用右手中指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他刚才也做过,代表开关即将开启。当时我阻止了他,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不过,现在——
「既然你还不死心,我就把话说清楚。」
算了,上吧,随你去,让那个爱作梦的女孩认清现实。
认清孙梁这个男人究竟有多么麻烦。
「我问你,什么是『不折不扣的日本人』?日本人是某种地位吗?不过是一个国家的一个人种吧?话说回来,自从提到这个话题以来,你一直都是这样,说什么『比日本人更像日本人』、『内在是日本人』之类的,你知道这根本算不上是赞美吗?哎,我知道你不明白,但是也太过分了。就某种意义而言,你比伯父更瞧不起中国人。伯父至少会主动了解中国,只是了解以后还是讨厌而已。可是你不一样,你什么也不知道,却轻视得那么自然。不知道《孙子》,还可以解释成是上汉文课时都在睡觉,情有可原。可是,连中国是共产主义国家、首都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就糟糕了。不,只是不知道倒还好,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但是你居然可以那么轻视一无所知的国家,说起来反而很厉害,我都忍不住尊敬起你。还有,为什么是首尔?那不是中国,是韩国的城市耶。就算要弄错,至少说是上海吧。虽然上海也有点扯——」
长文乙(注2)。
我在心里用网路用语挖苦滔滔不绝的孙。已经很久没看到他抓狂了。上一次是在国二的时候,我们一如平时,四个人一起去看电影,加藤不顾其他三人的反对,坚持看他想看的作品,看完以后说了句「比我想象的无聊多了」。听到这句话,孙就抓狂了。起先加藤还咕咕哝哝地反驳,没多久就哑口无言、泪眼汪汪,但孙仍旧不肯罢休,是我和圭吾从旁缓颊才收场的。好怀念啊。
「还有,我想问你,在你心中,怎么样才算『日本人』?我『比日本人更像日本人』,可见得我不是纯正的日本吧?我在日本出生长大、吃日本的食物、上日本的学校,可是依然不算是日本人。那么,『日本人』是取决于什么?告诉我,我想知道。」
「……基因。」
「好,来了,基因来了。老实说,我还没问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不过,基因是追溯到什么时候?有个概念叫做『粒线体夏娃』,说追溯人类的粒线体DNA,最终都会导向某个非洲女性。如果基因这么重要,那我们全都是非洲人啰?哎,不用扯那么远,单说日本就好。没混到大陆血统的纯种日本绳文人个个酒量都很好,可是自从混入了来自大陆的蒙古血统之后,由于带有阻碍乙醛分解的基因,自弥生人以来,就开始出现酒量不好的人。问题来了,简单地汇整这段话,就是酒量不好的人一定带有大陆的血统。那父母、祖父母三代都拥有日本国籍,在日本出生长大的酒量不好的人,算不算是日本人?来,请回答。」
「……算。」
「是啊,这么想是当然的。可是你刚才说基因才重要,这样不矛盾吗?不,我懂,那么久以前的基因不算数,对吧?那下一个问题。你说的基因到底是从哪里开始——」
啪!
肉与肉撞击的声音在清澈的盛夏空气中清脆地响起。被掴了一巴掌、脸转向旁边的孙,和张开的手掌高举在半空中、泪眼婆娑的椿山同学。椿山同学用打了孙的手擦掉眼泪,颤抖着声音叫道: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不然你以为他是哪种人?他一直都是这种人,头脑好,理性至上,一惹他生气就麻烦到极点,但是不惹他生气却是超级大好人。至少在我们面前,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椿山同学跑走了。孙摸着挨打的脸颊转向我们,露出滑稽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
「被甩了。」
「……那当然。」
「嗯,我也有点吓到了……抱歉。」
公主温顺地道了歉。居然能够打击连在流氓事务所也坚定不屈的钢铁心志,好可怕的孙梁。
「没关系,只要别忘记一件事就行。」
孙背向我们,露出豪迈的笑容。
「这就是『我』。」
——别耍帅行不行?
我吞下这句话,因为那悠然离去的背影真的很帅。我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仰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