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泥水往低处流

  自从与名为维吉克拉夫特的男子组成搭档后,算算已有三十年左右了。

  这名男子有个打倒魔王的愚蠢梦想。为了助他实现梦想的大家,如今都已是白发苍苍。

  无论是肤色或眼睛颜色,就连出身跟母语都不同的我们,结伴同行到彼此都拥有相同的发色。想想的确是共同经历一趟漫长的旅程,真亏我们能活到现在。

  维吉这家伙是个喜欢热闹的笨蛋,但他一进入森林就变得既聪明又谨慎,而且比谁都强悍。我就是看准这点才决定跟他组队,不过期间不只一、两次觉得自己死定了。

  比方说被魔物一拳揍飞到大树上、遭大量毒蚁围攻,或是陷入原因不明的发烧躺了三天三夜的时候。

  想想自己这段人生就是哭著说我不想死,但活著回去之后就认为自己只能死在森林里而再闯虎穴。说穿了就是无论如何都想吸吸森林空气的我也是一样笨。那里对我来说就跟故乡没两样。

  就在这时,忽然有位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女性,走进我们这群笨蛋所在的酒吧里。

  此人穿著一身纯白色的衣服,头戴一顶纯白色的帽子,肤色宛如从未晒过阳光般洁白无瑕,不过头发恰恰相反显得乌黑亮丽,还拥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肯定是哪来的大小姐。因为既聪明又有气质被双亲送去学校念书,并且自以为高尚而决定成为修女的都市女性。

  由于我是来自森林东郊的少数民族,拥有一身描绘许多刺青的黝黑肤色,因此在城镇里没人敢接近我,可是她优雅地坐在我的面前,露出一张再认真不过的表情说:

  「请问您能收我为徒吗?」

  起先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稍作思考后才明白她是在捉弄我,害我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笑完后,就把还没喝过一口的布卡连酒泼在修女脸上,并且朝向地面伸起大拇指。

  同时把反射幽光的半兽人牙戒指展示在她的眼前。

  「去对你家神明说,如果祂想来拜我为师,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酒吧里的人哄堂大笑。

  修女鞠躬行礼,说出「我改日再来拜访您」这句梦话便起身离去。

  我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这女人的屁股倒是挺翘的」,又和同伴笑成一团。

  *

  一如各位所知,我是出生在名为赛贾亚的地方。该国家位于辽阔的魔王森林另一头。换言之,我就是来自东方。

  但我并非生在都市,几乎是在森林里长大。因为这身肤色和刺青,再加上饮食文化也截然不同,因此世人又将我们称为「诅咒之民」。

  当然我们并没有遭到诅咒,真要说来是我们从未做错过什么。倘若这世上真有所谓的诅咒,那就存在于你们的眼底和心中。毕竟我们也同为人类,可是看在你们的眼中却不是如此。

  总之我生在无法容纳太多人,位于河岸边的一个小村落里,过著落后到与野兽无异的生活。

  流经森林的这条河流总是呈现土黄色,相传它是由雨水汇集而成,如果直接生饮一定会拉肚子。另外气温远比这里更热。说起故乡最先令我想起的就是青草与泥土的气味,再来是嗡嗡作响的虫声,以及半夜从远处传来的魔物咆哮声。

  我们打从出生起就必须随身携带长度偏短、能用来投掷的那种矛。等成长至一定年纪时,就会在矛上绑著专属于自己的丝线和羽毛,此举的用意是分辨猎物归谁所有。

  男性一旦年满十五岁便是村里的猎人兼战士。毕竟我们从小就是这么被教育的。

  「伊戈,下一个轮到你了。」

  这时的我只有八至九岁,大人们命令我爬到断崖上,从该处直接跳进河里。

  直到长大成人之前,村中的孩子每年都会接受多次这类试炼,半途夭折的孩子就是不适合生存,完全怨不得人。

  我最自豪的就是体力与胆识,从小到大都不曾心生畏惧。

  我转身背对河川,朝向地面比了个倒赞手势,吐出舌头并让眼睛不断乱转地扮鬼脸,接著向后一倒落入河中。大人们都板起脸来,同龄的伙伴们则是拍手叫好。

  大家都说我是「能够成为勇者的男人」。勇者?真是一群笨蛋。也只有村里那群有如狂信徒般的疯子,才会相信这座像屎一般穷酸的村子里,会出现一位能够颠覆世界的男人。

  每跨越一次试炼,村人都会在表现优秀的男孩身上增加刺青。虽然那种疼痛对孩童来说相当吃不消,但也是一种荣誉。我总会喝著庆祝之水,乖乖让大人在我身上刺青。这时的我的胸口已被刺青盖满,也是伙伴之中拥有最多刺青的人。

  不过每逢雨天,刺青的部位就会开始发痒。刺青的墨水是用魔物血制成,大人都说这是因为它们想回到森林里。

  尽管魔物是可怕的生物,不过对我们而言也形同神。村民坚信让肉体更接近魔物就是变强的手段。小时候的我不懂那些道理,只觉得刺青很麻烦,直到身体习惯魔物的血之前真是令人奇痒难耐。

  在某个雨天,我决定去河川边清洗身体,理由是冲凉能减轻发痒的症状。不过这也让我首次遇见它。

  遇见名为魔物的生物。

  它站在对岸瞪著我。那是一头脖子很长,模样近似马的四足怪物。但她彷佛没有骨头,浑身软趴趴的,而且眼珠子大到占了半张脸。当它张开嘴巴,能看见里面长满密密麻麻的小牙齿,同时流下十分黏稠的口水。它对著发抖腿软的我舔了一下舌头,并且往前走进河里。

  这时我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魔物终归是魔物」,人类不可能光靠刺青就可以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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