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著鱼,身体慢慢变得往前倾。我人在阴影下,石头依旧会吸热,即使隔著一层衣服,也会让我的脚变热。
这里的风很舒服,于是我脱掉帽子,让头发随著河风飘逸。飘离颈部的头发顺畅地随风摇摆,使我明明身在这么炎热的季节,却感受到类似寒意的凉爽。甚至凉到会打冷颤。
小刚躲到伞底下,闭上眼睛静静待著。它趴在岩石上一动也不动,看得我有时候会突然感到不安,不禁动手摸摸它的背。用手感觉到它虽然虚弱,却也确实在呼吸后,我才放心下来。因为小刚睁开右眼看我,所以我再多摸它一阵子才收手,之后它又闭上了眼睛。听外婆说,它现在好像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
小刚它一直在作梦吗?
说不定对它来说,连来这里的路程也不过是一段似梦非梦的时光。
「……啊,忘记带放鱼的水桶了。」
心情沉静下来以后,才晚了很多拍地发现有东西忘记带。我性格没有狂野到会赤手抓著钓到的鱼回去,只能放弃鲤鱼片味噌汤了。反正应该本来就钓不到。毕竟钓钩上也没装饵。这样大概连社妹都钓不到吧。
我是因为钓鱼最适合想事情才来钓钓看,但我有什么事情好思考的吗?
「……嗯……」
我没来由地想起安达。可能是因为我在小刚憔悴的睡脸中看到了安达。安达只要事情进展不符自己的期待,就会摆出这种泄气的表情。
我觉得那样很好理解她在想什么,很不错。自己的想法容易传达给别人,这一点其实意外重要。
安达她……怎么说,她不习惯跟人接触,也因为这样,反而在人际交流这方面上保有新鲜感。跟在人际关系中磨耗殆尽的我,处于两个极端。所以我有时候看她那样会出于怀念,产生想疼爱她的冲动。
我是试过给她「也要跟其他人培养感情」这种极为理所当然的忠告啦。
但我总觉得安达不论是被谁这样忠告,都不会落入人们普遍的做法当中。
毕竟她是战战兢兢地度过形成人格的幼年时期,到了现在才开始培养这方面的情绪。唯独这部分跟学业不一样,现在才开始学,也很难跟上其他人的脚步。反倒是略过了单纯互动,直接被大量灌注他人已经固定的人格的安达,状态才真的是不稳定,而近在身旁的我给她的影响当然更大。也难怪她会那么黏我——我在柔和的风中理解到这一点。
甚至要是她说很爱我,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而我的手机就好像安达正好要来表达意见一样,响了起来。我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确认。
「啊,不是她。」
是樽见打来的。我本来打算马上接起来,手指却停下动作。
我看向小刚。我们立刻四目相交,接著就感受到喉咙深处有股骚动。
手机的声音强烈表达著自身存在感,让蝉声听来变得遥远,铃声则闯到最前方。我觉得蝉声好像在远处低头围观我们。在声音的包覆下,后脑勺有种沉重、烦躁的感觉。
手机正在响。我仅仅是看著手机在响。
最后,我还是没有接起电话。我在铃声停下前一直握紧手机,等待它不再响的那一刻。
响完以后,我立刻关掉电源,把手机放到包包里。
我怎么会把手机带来呢?
刻意无视来电令我大幅失去冷静。内心陷入一片混乱。
可是……但是。
说不定……不对,不要用这种话打马虎眼,若直视现实——
这肯定是跟小刚一起度过的最后一段时光。
所以……所以——我有些像在找藉口似的,重复同样的话语。
这种行为能说是诚实吗?
「你怎么想?」
我向一旁的小刚徵求意见。小刚一脸完全不懂的模样,乖乖待在原地。
以前我们只要对上眼,就会立刻跑跑跳跳的。我们太高兴、太开心,于是两个人一起兴奋地乱跳。
现在则是双方都没有任何动作。以前四处奔跑时感觉到的强烈空气流动,跟现在的我们几乎无缘。
无止尽的风吹在身上,我不禁发抖。
我缓缓把视线移向遥远的景色。
「小刚你也长大了呢。」
胸口、喉咙跟眼睛底下,被自己说出口的这一句话勒得很紧。
我被勒到无法呼吸,且有种紧绷到极限的东西窜过眼角。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自己出什么状况的时候,身体会像这样变得很僵硬吗?
河川也不对我的变化产生反感,依然沉稳地流动著。
天空,以及水也是。他们丝毫不理会狭缝中的我们,甚至带有种残酷无情。
我无法做些特别的事情。
也无法延续小刚的生命。
就算看见无数次梦境,现实仍然只是溶解在夏日的炎热当中。
即使如此,还是能透过这段时光留下些什么吗?
小刚的梦境里,会出现光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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