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久没听过安达的声音了呢?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在二年级教室听到她的声音吧。
我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岛村」,一抬起头,就发现安达站在我旁边。她的嘴唇和鼻子周围很紧绷,看起来很僵硬。她的动作跟往常一样,像个需要上润滑油的机器一样不流畅。那感觉很不自然,甚至让我觉得她的骨头是不是相互摩擦到在喀喀作响。
原来她有来学校啊。她果然是待在体育馆里吗?
旁边的桑乔她们也停下筷子,对突然出现的安达感到吃惊。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安达如此询问我。我是不介意,不过大家怎么想呢?
我观察其他人的反应,也只看到她们的眼神既茫然又摇摆不定,没人想说些什么。
「坐吧。」
既然她是问我,那就应该要由我回答吧。所以我出声欢迎安达加入。不过,这里也没有放多的椅子。我正在想有没有多的椅子时,安达就在我旁边蹲了下来,决定就这样解决没椅子的问题了。她把手上的福利社袋子放到桌上。
那个袋子发出了沉重的声音,结果我一看就吓了一跳。
「会不会太多了?」
里面有三四个面包。安达又不像社妹,有办法自己吃完这么多吗?
「如果有你想要的,就给你。」
她把袋子朝向我这边。虽然我正在吃自己买的,不过她都说要给我了,就看了一下。刚认识没多久那时候去买午餐,也因为嫌麻烦就没有给钱的安达,变得很大方了呢。我轮流看着每一个面包,觉得果酱面包好像很好吃。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拿。
「唔……」
我看向自己的腹部。再怎么说,我还是不太敢在大家面前捏自己的侧腹来做确认。不过安达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面包,结果我还是跟她要了果酱面包。
「还要再一个吗?」
「不了,反正我也吃不了那么多。谢谢你。」
我一道过谢,安达原本僵硬的表情就松懈了下来。嘴角也浮现小小的微笑。
而大概是因为到刚才都僵着脸的缘故,她的鼻头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安达打开面包袋子的同时,我们也继续吃起各自的午餐。但我们的视线依然投向安达,而安达也依然只看着我。
她没有向其他三个人打招呼,似乎完全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她们三个也默默地吃着午餐,在意着安达的存在,而且没有人开口说话。仿佛我们之间那股倦怠又松懈、呈现圆顶状的气氛,被名为安达的陨石划开了一样。圆顶上开了大洞,原本在里头的那股气氛跟着外泄。感觉那是个绝对堵不住的破洞。
看到像忠狗般蹲在一旁的安达,我自己也是静不下心来。有椅子吗?——我转头张望四周,找到了没有人坐的椅子。我离开座位去拿,然后跟旁边的人说一声就把椅子借来给安达坐。安达小声说句「谢谢」,就坐到了椅子上。
这样就搞定了。心满意足的我也坐到位子上。
「…………………………………………」
可是她还是只看着我。感觉都快可以听到「盯——」的声音了。
我和好像对面包的味道毫无兴趣,只是小口小口慢慢咬着面包的安达四目相对。她和往常一样用有些低下头的上扬视线,以及满怀情感的双眼注视着我。不像课堂上那样毫无情感的表情似乎在对我诉说着什么,于是我也一直注视着她,试图看出当中的涵义。
我不太在乎桑乔她们对我们这种举动投以异样眼光。安达在我跟她们之间的交情还很淡的时候回来,或许是种幸运。
默默无语的时间,就这样一直持续着。只要安达不软化她的态度,应该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吧。
所以,这段沉默时间一定会不断持续下去。
安达完全没有想加入大家的意思。
她是想坐在我旁边,才会来教室。她似乎真的就只是为了这个而来。
看来安达是在思考该怎么做之后,决定这么做了。
我感觉她这种丝毫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跟周遭人一样的态度很极端,同时却也觉得这样真的很有她的风格。从这点来看,我的感觉好像也有点麻痹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心境变化,才会来到这里。但我也有考虑到她的为人,所以知道这个举动之中肯定含有她自己的勇气和决心。
这大概就是我为什么会和桑乔她们做出不同反应的原因。
安达带来我们这里的不是春天的气息,而是一种冰冷气氛。那甚至会散播尴尬氛围。她不会觉得周遭的视线刺得自己很痛吗?如果是我,连要鼓起勇气介入都很困难。
我并没有要否定安达这个选择的意思。若是要用一个方便又卑鄙的词来说,那就是见仁见智。
有的人即使有一百个朋友也觉得不够,也有人即使只有一个朋友,就会觉得心满意足。简单来说,就是当事人内心装着满足感的容器能否获得充实才是重点。安达她……呃,虽然这么说有点害臊,不过她大概是判断只要我一个朋友就够了吧。这样也是一种答案。
那么,我又是如何呢?我有时也会烦恼是不是至少需要一个朋友,但至今依然没有得出答案。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