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使被说是在逃避,我也无话可说。
没错。
我什么都还没说。
还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我──一直在逃避。
一直、一直在逃避阿巧的告白──
「妈妈,不要再逃避了,说出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吧。」
美羽用谴责的眼神瞪著我。
「不管是常识、社会观感,还是……我,去除那些麻烦的表面话──妈妈,你对巧哥这个男人是怎么想的?」
「…………」
我哑口无言。
美羽的谴责和狼森小姐的讽刺在我脑中绕来绕去,不停扰乱我的思绪。
思绪紊乱无比──尽管如此,我仍拚命思考。
我知道自己非想不可。
不能逃避──必须思考。
必须好好地面对阿巧的告白,以及自己的内心。
然后──
「……喜欢喔。」
我说出来了。
「我当然喜欢他啦。我一直都非常喜欢阿巧喔。因为我很清楚他是个诚恳又善良的人……甚至连他的外表都算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觉得能够和阿巧交往的人真的非常幸福。能够被那么棒的男生直接表达好感,我感到非常开心。」
「…………」
美羽瞬间挑了挑单边眉毛。
眼看她就要开口。
「但是──」
我抢在她出声之前继续说下去:
「我果然还是……无法把阿巧当成男人看待。」
到头来,这就是答案,也是真心话。
是我毫无虚假的真实想法。
「我好喜欢、好喜欢阿巧……但是这份心情,要怎么说呢……是母亲对儿子的那种喜欢。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阿巧当成恋爱对象。」
从很久以前开始──从阿巧十岁左右起,我就一直看著他长大。
即使从长大后的他身上感受到男人味──我依旧无法将他视为异性。要我把他看作是那种对象,内心无论如何都会产生抗拒。
「美羽,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够和阿巧在一起,觉得你们是很相配的一对情侣。当然,那只是我身为母亲的任性愿望罢了──可是说到底,在我有那种想法的当下,阿巧在我眼中就已经不是个男人,而是儿子一般的存在了。」
「…………」
「再说,美羽……真心话和表面话其实并没有那么单纯喔。」
事情本来就是这么简单啊,狼森小姐曾经这么说。
可是,我办不到。
我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想得那么简单──
「美羽,你刚才要我去除所有麻烦的表面话,说出真心话对吧?──然而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真心话和表面话没办法分得那么清楚。」
去除表面话后就只剩下真心话──假使构造那么单纯,那该有多简单、多幸福啊。
表面话──并非只是将真心话包覆隐藏起来。
如果是小孩子。
事情或许就会单纯许多。
或许能像剥掉包覆果肉的外皮一样,轻易地把表面话剥下来。
可是──变成大人之后就不行了。
果实会愈来愈成熟──外皮和果肉、真心话和表面话会黏稠地融合在一起。
试图隐藏真心话的表面话里,时时都渗入了真心话。
而最最重要的真心话本身,也会和表面话合为一体。
「美羽,我已经是……年过三十的大婶了,没办法光凭感性和冲动谈恋爱。我无论如何都会想到现在的生活和今后的生活,无法不设防地用最真实的样貌,面对他人毫不掩饰的好感。」
不管怎样都会考虑到风险问题。
跃入眼帘的尽是风险。
现在在这个家、这个地区,和住在隔壁、小我十岁的少年交往的风险。
假使我们的关系曝光,届时不晓得世人会以何种眼光看待我们。
如果只有我也就罢了。
但是,假使连美羽都遭人投以异样的眼光──
「──!」
说到底,这或许就是狼森小姐所说的「穷极无聊的大人」的想法吧。
将风险和好处放在天秤的两端时,便只会考虑风险;比起抓住某个新事物,更害怕失去现有的东西,这就是谨慎、胆小又保守,老是害怕跌倒的大人的思考方式。
但是──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