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因为──你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可以失去的东西……」
『没有东西可以失去的人,什么都办得到,什么都可以挑战。但是人活得愈久,人生中堆积的东西就愈多,失去了会感到困扰的东西会不断增加。像是金钱、家人、朋友,或是尊严和自尊心……那些东西不断增加就是所谓的「老去」。』
「…………」
『人啊,年纪愈大就愈害怕跌倒。』
狼森小姐这么说。
『歌枕你之所以能够做出养育外甥女的决定,恐怕是因为你「当时很年轻」吧。可是──现在的你不一样,你已经老了。你在这十年的岁月中,增加了许多失去了会感到困扰的东西。』
十年前──
为了收养美羽一事互起争执的亲戚们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
老实说──我当时很瞧不起他们。
对于只考虑自己,完全不替美羽著想的他们,我心中有种近乎失望、愤怒的情绪。
但是……
如今回头想想──他们或许也很拚命。
为了守护自己的生活,为了维持与家人的宝贵生活而拚命。他们并非没有替美羽著想,而是因为他们有著比亲戚的孩子更需要珍惜的家人──不能失去的东西。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才能够跟随心头涌现的感情行事。
那也许是可以称之为善良、大爱或是正义感的感情,也许是值得当成美谈传颂的高贵情操。
可是──我之所以能够怀有那种情感,并跟随那份情感行事……
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是因为我还年轻──
『常有人说成为英雄的条件是孤独,那是当然的。人只要有家人就当不了英雄。比起大众,以家人为优先的人没资格当英雄;然而相反的,不顾家人的人也同样没资格当英雄。无论如何,有家人的人终究都成不了英雄。』
「…………」
『看样子,和身无长物,能够自由行动,不必顾虑谁的十年前相比,你变了不少呢,歌枕。现在的你──有美羽这个家人,有这十年间建立起来的家庭,有日常的生活,也许还有和居住地、附近邻居之间的情谊。就连工作方面,立场和责任也都和身为新人的十年前截然不同。恐怕是那样的环境,是众多失去了会感到困扰的东西──让你说出了「常识」这样的话吧。毕竟「常识」是大人最喜欢的词之一。』
狼森小姐说道:
『歌枕,欢迎你来到穷极无聊的大人世界。』
那句讽刺的话,宛如针般狠狠地刺在我身上。
讲完电话后,正当我失神地坐在椅子上时,客厅的门打开了。
「妈妈,你讲完电话了吗?」
「啊……嗯。阿巧呢?」
「他已经回去了啦。因为你正在讲电话,他没打招呼就走了。」
望向时钟,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九点。
我好像不小心讲了很久的电话。
「妈妈,我问你。」
我阖上开启的笔电,正在收拾时,美羽在我的正对面坐下。
她双眼直盯著我,以严肃的口吻开口:
「巧哥的事情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啊。我已经说过好几次,我和他是不可能交往的……」
「我不是说那个。」
美羽搔搔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接著以听来既焦躁又厌烦的语气这么说:
「妈妈,你自从被巧哥告白之后──就一直在逃避吧?」
「咦……」
「什么『以常识来思考不可能』、『对左泽家很抱歉』之类的,你老是说那种在意社会观感的话。不仅如此,你还开始进行『展现丑态,让对方讨厌自己』这种奇怪的作战,一直不停地在逃避。」
「我、我哪有逃避……」
「你就是在逃避。」
冷淡的视线直视著我。
我不由自主地想要移开视线──却无法转移目光。那双伴随著平静怒气的瞳眸不允许我逃避。
「什么常识、什么社会观感,你就只会拿那种表面话出来搪塞,不停地逃避现实。妈妈──你一次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感受。」
「──!」
被她这么一说,我赫然惊觉。
我不是在有自觉的情况下那么做。
但是,我确实无意识地──做出了一堆逃避的行为。
打从想要当作没有告白这回事时开始,我就一直在重复相同的事情。
利用常识这个方便的藉口隐藏真实心声,拒绝和对方面对面沟通,最后还做出「让他看见我难堪的模样,然后幻灭」这种希望对方主动离去的卑鄙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