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畏缩不前,也不把柴刀举起来,主人满脸狐疑地说:
「怎么了?这是命令。『尽全力战斗,杀了它』。」
命令的言词摇撼了我的大脑。
我的双脚蹬地了。直到野熊逼近我的眼前,我才认知到这一点。身体擅自动了起来,抛下我的恐惧、犹豫等所有感情。在这个瞬间,我只是个无能为力的观众。
持握柴刀的手高举过头,对着熊劈砍过去。熊看到我急速来袭,抬起前脚挡下这一刀。
刀刃深深砍进它的左脚。斩断肌肉,击中骨头的触感透过刀刃传达给我。
熊发出咆哮,无视于伤势用头撞我。
冲击力道窜遍全身,我从体内听见某种物体噗滋绷断的声响。那是一种我至今从没听过的致命声响。但我的手没放掉柴刀,也不觉得痛。
我的头动了起来。还来不及惨叫,我已经探身向前咬住了熊的耳朵。
强烈的野兽腥臭贯穿思维,从牙齿传来的坚硬皮肉与兽毛的触感使我一阵恶心。
我的牙齿碎裂,下颚传来不祥的声响。熊猛力摇头把我甩开。被我咬下的耳朵碎片从嘴里掉出来。
反胃感与臭味都瞬即从我脑中消失。
在这个瞬间——我的确是一个谁都不忍目睹的「怪物」。
左手立刻做出动作,朝着退后一步的野熊右眼刺去。还来不及感觉到指尖刺穿柔软物体的触感,熊的左前脚先重击了我伸直的手臂。
喀叽一声,我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折断的骨头从左臂刺出,全力捅去的指尖也折断了。但我依然不觉得痛,贯穿眼球的手指遵守主人的命令开始往前钻。
野熊力大无比,比我这种小角色强悍太多了。本来脆弱如我,就算长出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赢它。
然而,主人的命令比我的意志更强烈。
即使是能冷血袭击人类的魔兽也有痛觉。但是,我没有。我的右手强行拔出一半陷进皮肉的柴刀。鲜血四溅,野熊惨叫般大声咆哮。
可能是背脊断了,视野在摇晃。但是,我的手臂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径自把柴刀高举过头,然后按照主人的命令全力劈向它的粗壮脖子。
野熊终于发出痛苦的哀叫,倒卧在地。我只是一个劲地卯足全力高举柴刀劈砍它。
不懂得控制力道的劈砍刀刃切开熊厚实的毛皮,剁碎了肌肉。尽管血花四溅,我的手依然没有停止。
身体在擅自行动。我能够以局外人的角度认知自己的这种状况。
飞溅的血黏到脸上与眼睛。但是,不会痛。不,真要说的话——假如我有痛觉,我的身体现在应该正剧痛难忍才对。
我的手臂很细,我没拿过多重的东西,也没挥过剑。凭我这种瘦巴巴的手臂,能够砍开野生动物的厚皮肤与肌肉吗?我这没吃过几餐正常食物的下颚,虽说只有一部分,但能咬下魔兽的肉吗?
照常理来想,不可能。我如果与熊搏斗,十次里有十次会是我输。这种事用膝盖想也知道。就算能够幸运地给它一击,也绝不可能光凭这样就杀死野熊。
但是现在,我眼前是一片正好相反的景象。野熊还在一颤一颤地痉挛,但我挥砍的柴刀深深砍伤了它的肌肉,伤口见骨,很明显是致命伤。
我为什么能打倒这头强壮的野兽?我从每次抡起柴刀劈砍时手臂传来的可怕冲击与声响猜出了主因。
「够了,它死了。住手。」
接到主人的命令,故障般不停挥动的手臂停了下来。我呼吸没有紊乱,既不疲劳也不难受。不死者没有那些问题。
我低头看看右臂。我的右臂瘀血到令我担心随时有可能腐烂脱落。
除非是我看漏,否则右臂并未受过攻击。这个伤害,恐怕是我用柴刀全力劈砍野熊造成的「反作用力」。假如我有痛觉,早就无法继续攻击下去了,至少会使不上力。这就是那种类型的伤势。
不,不只如此。接近时腹部受到的铁头功以及被粗壮前脚挥开的左臂,都具有如果我还活着,恐怕一击就能剥夺我战斗力量的威力。
折断的骨头从左臂突出;深深插入翻搅脑浆的手指折断,弯向夸张的方向。
能够不理会伤势、痛楚或疲劳全力攻击,恐怕就是不死者的强项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受伤。主人那几头狼一路上受到的伤也都尚未痊愈。
我这具曾经那般受到疼痛折磨的肉体,如今变得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这项事实对我而言,比明白自己转生为不死者时带来的冲击更大。
还有……这个伤势,会痊愈吗?我现在的肉体无庸置疑没有生命。不知道不死者的特性是如何……
主人略瞥一眼熊尸做确认,接着从头到脚观察我的身体,蹙起眉头。
「就这点程度啊……不,病死的尸体能做到这样,也许算是表现很好了。就算现在派不上用场,以后再慢慢锻炼就是了。也许现在还不该急着下定论……」
强迫我战斗还讲这种话,真是过分。
主人叹气之后,将魔杖抵在我瘀血的肉体上。
他小声吟唱了两三句咒文。跟我在病榻上多次让白魔术师施展的回复魔法是不同的咒文。
「自深渊降临吧,时光停滞之人。请赐与活死人负向力量。『逆向转换<Reverse For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