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书柜什么都有耶,该不会是用未来世界的四次元材料制成的吧。
「『给读者的挑战』不是只用来限制作者,对读者也有作用。法月认为,『给读者的挑战』对于读者的『臆测』,也就是以半赌博的直觉介入作者所建构的逻辑推论,起到有效的箝制作用。书里写到:『有了这样的互相箝制,才能真正确立一个封闭体系,一个自我完结的解谜游戏空间』。」
就不能讲得浅白一点吗。
「总之就是,读者总会在阅读过程中隐约感到某人是凶手,而就算真是如此,作者也不会觉得败给读者,根本不痛不痒。作者只是希望读者以逻辑正确且优雅的方式解明真相并揪出凶手而已。」
我是不晓得搞这种挑战到底有什么意义啦,只觉得这中间有种对某个形式的强烈偏好在作祟。
「有这样的了解就十二分地足够了。」
古泉又挑出另一本书。
「后期昆恩问题引起很多回响,例如有栖川有栖《江神二郎的洞察》中的短篇〈漫步除夕夜〉,作者分身有栖川有栖和江神学长有过这样的对话──
『如果假线索会让「侦探的完美推理变成不可能」,那不是很糟糕吗?』
『在不知有何种资讯尚未揭晓的状况下,不可能有完美的推理或推断。推理小说外的世界不也是这样吗?或者说,正由于小说里的资讯可以设为有限,推理的不可能性才是属于现实世界这边。在现实世界里,我们即使一样会遭遇难题,但还是有日常生活要过;警察与司法机构做不到完美无缺,但仍有一定的功能。我不认为我们有需要去做到肩负推理小说兴亡那么夸张(后略)。』
也就是说不需要太过自负的意思吧。」
推理作家除了构思手法和检验逻辑之外,还需要考虑这些拉拉杂杂的理论啊?真够辛苦的。
古泉上瘾了似的又换一本书。
「我们可以用非常直白的方式来总结这个江神学长的想法。石崎幸二的《记录中的杀人》中,有一个依循特殊规则犯案的连续杀人魔。替凶手作侧写时,有过这样的对白──
『可是啊,如果凶手知道侧写是怎么回事的话怎么办?要是凶手的行动和现场迹证都是他故意留下,想误导警方侧写出另一个人的话怎么办?侦办人员不会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吧?』
作者分身石崎幸二听了回答:
『这是哥德尔问题啊,也就是本格推理的死胡同。一样的道理。』
然后另一个人物是这么回的:
『就是因为开始采用侧写以后才会造成哥德尔问题吧?这么说来,既然现实案件一样会产生哥德尔问题,那么本格推理会有哥德尔问题不就是应该的吗?』
这里的看法与江神学长几乎相同,并借由侧写的例子让读者更容易理解。就算是虚构的故事,只要是以现实为根基,那个世界就得遵循现实的法则。听起来是理所当然,可是没有按照这条路走的作品其实很多很多。这样明讲出来并不是没有意义。」
从话题脉络来看,可以推出哥德尔大概等于后期昆恩。
话说回来,作者跳进书里凑一脚好像很普遍,本格推理也是私小说的一种吗?
「关于与作者同名的角色,请容后再述。」
古泉请我稍候之后将小说放回书柜,这次抽出一本B6大小的杂志。
「若要举个更极端的例子,二阶堂黎人在这本杂志的专栏〈逻辑的圣剑〉中提到──
『探讨名侦探有多大特权的「后期昆恩问题」,说穿了不过是作家或侦探偷懒的借口,以及源自作品性质的装置,好让名侦探发动推理这思考活动。根本就是个假议题。』
直接把它给一刀两断了。」
虽然有点太直接,不过切割得这么干净,感觉也颇清新的。与其费心在那边钻牛角尖,不如什么也别想,大胆打出下一步棋还比较好的事其实也很常见。就像正与棋盘大眼瞪小眼的朝比奈学姐那样。
「是叫奥卡姆剃刀吧。在某些时候,这样做是能得到很高的成效,可是钻牛角尖对某些类型的读者而言也是一种益智游戏。不过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对于这圈子以外的人来说,这种思考活动其实无关紧要。」
有自觉还算好,所以无所谓的意思吗。
「挑一个比较不同的看法的话,深水黎一郎《大癋见警部事件簿》第七章〈河鲀毒素连续毒杀案〉里的刑警有这样的感叹──
『所以说以后推理小说的角色脑袋也要够柔软才行!想避免陷入后期昆恩问题,我们就得时时怀疑自己所得的资讯完不完整,正不正确,还得不时设法去跳脱自己的思考框架啊!』
说成这样,已经算是一种玩笑就是了。这个刑警知道自己是小说世界里的角色,所以可以完全跳脱出来说话。可是反过来说,小说角色若没有这样的条件,就不允许有这样的发言。」
该怎么说呢,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才行吗。难道本格推理作家这个人种,都是一群乐于用苦行僧那种方式赚钱的怪咖吗。
「说起来,后期昆恩问题是从数学命题『哥德尔不完备定理』衍生而来的。所以我要补充一下,有些人因此认为这样的东西用在哲学论究上也就算了,恐怕不太适合拿来构筑小说。」
古泉将引用书籍归回原位。
「那我们言归正传。」
原本在讲什么?
「『给读者的挑战』的存在意义吧。」
T好像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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