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们明明知道白色很容易弄脏,却又要把墙壁漆成白色呢。空气中充斥著超乎我们想像的脏汗,空气擦过墙面的骯脏程度,想必比一个满身泥巴的婴儿往墙上抹泥还要更脏吧。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把墙壁漆成白色的人,究竟有没有想像过十年以后的状况呢。
不过我想,可能他也别无选择吧。一开始把住宅开发区漆成白色的人,搞不好其实是想漆灰色,或许他也想漆成原本就很脏的颜色,但他没能如愿。交到他手里的只有白色油漆,对方还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说:你看,变得很乾净了吧。
我居住的住宅开发区也很脏乱,砖缝全是黑漆漆的污垢。一楼有许多窗户破掉却没修缮的房间,只有从内侧挂上毯子遮住室内。当时的我还想:真不想住在一楼。不过后来实际住在二楼后,发现其实也没比一楼好多少。
那里有块占地不大的小广场,可供孩子们游玩,虽然应该称作住宅开发区的缝隙比较适合。广场对面住著一个大家都讨厌的婆婆,她总是用卡式录音机放著一成不变的民谣。在这个大家都上网购买音乐的时代,婆婆的录音机卷带声听起来相当刺耳。
那天,父亲想找我玩丢接球。我早就过了玩丢接球还会高兴的年纪,与其听著老掉牙的BGM活动身体,还不如去看场电影比较有吸引力。不过考虑到父亲刚失业,藉此陪他抒发一下郁闷的心情也不错,所以我答应了他的邀约。
没错,我完全不觉得父亲的邀请是为了我。后来也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父亲并没有赴约。
如果当时我有拿球砸婆婆家泄愤就好了。对那时的我而言,就算做出那种行为,应该便是最恰当的方式了。要说我唯一的遗憾,就只是这样吧。
醒来时头痛欲裂的感觉,令我吓了一跳。明明出了一身汗却周身寒意,我不禁冷得直打颤。清醒前我好像在做梦,但不记得内容了。或许是以前的事,也可能是现在的事。
现在……对了,杰米扬死了。不,应该说是被杀死了,然后亚尔谬慌得六神无主。其他人陷入慌乱时,我反而能够维持理智,并客观地俯瞰整体状况。以这点来说,真庆幸当时亚尔谬在身旁。
后来,我费了极大的功夫安抚亚尔谬,因此得以把精神都集中在他身上。不过,在那之后呢?现在到底几点了?这段时间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疲顿?
已经熄灯的宿舍房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源,感觉一个不注意,就可能在空无一物的地上跌倒。我的身体好似灌了铅般沉重,脚步却很虚浮,没有踩在地上的实感。我试著叫亚尔谬的名字,他却毫无回应。看来醒著的人只有我啊。
实在很不舒服,记忆也模糊不清。从杰米扬死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我应该让头脑好好冷静一下……我悄悄地靠近窗边,钻进窗帘后打开窗户。这里没有路灯,要说唯一的光源,就只有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及月亮。
我吹著夜风试图唤起记忆。对了,我在那之后跑去找贾恩卡了。我应该是这么说的:杜度杀了杰米扬,应该要受到制裁。还告诉他,我亲眼看到杰米扬死了。虽然我痛揍了杰米扬一顿,可能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我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不……我明明知道自己不懂得拿捏力道,还是揍了他,所以这只能算藉口吧?
不管如何,我其实也很混乱。我只是——自以为冷静罢了,早已六神无主。
然后,贾恩卡是怎么回我的?从这里开始,我的记忆就断片了。唯一记得的,只有明明发生了那种事,贾恩卡的房间地上却滚著酒瓶……
难道我会头痛是因为喝了酒?为什么连我都跟著喝了?是贾恩卡灌醉我的吗?为什么?喝醉时失去的记忆,之后还会想起来吗……?
唉,如果这一切都是我在做梦就好了。就算是恶梦也没关系,真希望有人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愈是思考,令人费解的地方就愈多,我开始钻牛角尖。
在餐厅看到杜度时,我分明觉得他很正常……结果他确实是杀人犯……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割别人的手……?
我开始觉得很对不起杰米扬。要是我承认自己才是元凶,他可能就不会死了。不过这么一来,杜度的目标便会换成我。
结果,我还是没有为杰米扬画十字架或是默祷。要是世上真的有神,祂会先惩罚谁呢?我希望是杜度,不过我也不懂天上的人们在想什么。要是祂们一不小心指错了,可能下地狱的就会是我吧。
身体完全凉透后,我打算关上窗。此时,我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却看见了人影。宿舍大楼正下方,有道娇小的身影跟另一道高大的人影。我差点就要「啊」地一声叫出来了,因为其中一个人是玛侬。
仔细一看,他们似乎起了口角,但两人压低声音,听不见在吵什么。我将身子探出窗外,较为高大的背影清楚地映入我的眼帘。那个高瘦的模样,是杜度。
又是那个男人。一股不适感爬上我的背脊,与此同时,藏在内心的混浊也一点一点地渗透而出。原来他还在道其奥吗?或者说,难道他杀了人,还是能不受任何制裁地继续留在这里?
这次他又要对玛侬做什么?
杜度将玛侬压在树干上,他的影子盖住了玛侬。细白的手臂在黑暗中奋力挥动,杜度把脸埋进玛侬的颈项,并将膝盖顶进她的双腿间。
……我无法呼吸。心脏像是突然停止跳动,无法输送氧气到大脑,寒意逐渐夺走我的体温。
住手。住手啊。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她不喜欢你这么做。你没看见她的表情吗……!
杜度的指尖伸向她的衣服。我在这一刻夺门而出,奔跑在一片漆黑的走廊。身体好重,双脚完全不听使唤。给我跑、往前跑、快一点。我心中这么喊著,动作却出乎意料地缓慢,我有这么笨手笨脚吗?现在一秒都彷佛有一世纪那么漫长,周遭只有我的喘息声。再继续拖拖拉拉下去,玛侬会被侵犯啊!
我穿过走廊转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