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所以大概……不好意思,我可以说我的推论吗?」
「可以。」
「虽然缺乏证据,但逻辑很合理。」
「就说没关系啦,快点说你的推论。」
「我觉得应该是丧礼那时。」
「啊……那时候啊。」
我那个独居的外公,妈妈的爸爸,上个月突然因病过世。
因为他一直很健康,所以我们全家人都大受打击。我们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加上丧礼在远方举行,悲伤加上疲惫,我家沉闷了好一段时间。前一阵子终于安放好骨灰,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回到原本的生活。
「那时要向一大群人打招呼,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几乎没什么睡,对吧。我真的很累,脑袋一片雾茫茫。上洗手间时,说不定有拿下来。我也不知道。总之,结论就是弄丢了。太可惜了……」
妈妈忧郁地「呼~~」了一声,我抓住妈妈的肩膀用力晃动:
「不是『呼~~』吧!」
就算理解发生什么事了,我也无法冷静。
「你应该要更著急吧!明明那么珍惜耶!你不是说那是充满夫妻回忆的宝物嘛!」
「著急又不能改变状况。而且,该做的事也都做了,已经打电话去问殡仪馆、火葬场和寺庙,也报警了。比起那个,我现在比较想要知道的是爸爸有没有发现,你就没有发现了。」
「爸爸当然……」
我和妈妈对看两秒后,一起点点头。爸爸百分之百没有发现。
和妈妈不像的份,我和爸爸像个十成十。不管是脸、行为模式和个性都超像。我和爸爸组成成分完全相同(推论),如果我没有发现,爸爸也不会发现(符合逻辑)。话说回来,连那么厉害的妈妈都没有发现了,我和爸爸这个废柴小组怎么可能发现。
但如果发现了,爸爸应该会很沮丧吧。而且他绝对不会责怪妈妈,还会打从心底体恤妈妈,彻底隐藏自己的沮丧。就是因为知道爸爸会这样,所以我们都不想让爸爸沮丧。
「……要不要去买一个一样的手表啊?」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但是你也知道吧?妈妈──」
「不会说谎,对吧,我知道啦。」
「没错,我只说真话,个性就是这样。」
「但是啊,那你打算要怎么办?虽然爸爸没有发现,你要一辈子当没这回事活下去吗?装作手表打一开始就不存在吗?你觉得真的有办法办到这种事吗?」
「但是……说不定意外地,一下就找到了。」
「要是那样就好了。」
妈妈摸著空无一物的左手腕,沉默不语,看起来很烦恼,这相当罕见。
看墙上时钟,已经超过下午三点半了。再过不久,爸爸就会从健身房回来了。
***
以为已经找不回来的手表,正如妈妈所说,简简单单就找到了,几乎叫人惊讶,我根本还来不及说服妈妈去买一样的手表。似乎是被当成失物送到殡仪馆的办公室,然后一直被放著不管。殡仪馆的人接到电话后去保管库找,立刻回电说「找到了」。隔天就回到妈妈手上了。
爸爸不只没发现手表不见,也没有发现手表又回来了。
在「外公突然过世」这巨大的变化当中,我们都没有发现「手表不见了」这个微小的变化。
妈妈遵守约定,真的说服超级害怕让小孩拿手机的爸爸,在我升上国三的那个春天,买了我心心念念的iPhone给我。
但我没有遵守约定。
不只没好好念书,那之后也好几次,真的好几次反抗妈妈。「吵死了!」、「别管我!」、「跟你没关系!」、「谁知道啦!」、「闪边去啦!」、「最讨厌你了!」……也说了很多更过分的话。
我总是在生气,拚了命想要伤害妈妈。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感觉妈妈的存在过于理所当然,如果我不拚命甩开就没办法长大成人吧。还是说,是性荷尔蒙在作怪吗?
我不知道,总之,一切正如妈妈所说。我觉得妈妈真的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现在,非常、后悔。
我想收回所有对妈妈说出口的话,全部重说一次。「最喜欢妈妈」、「想和妈妈在一起久一点」、「好好吃」、「我很开心」或是「谢谢」之类的,「我出门了」、「我回来了」,想要大声说「欢迎回家」,想说「陪我」,想说「黏紧一点」、「别放我一个人」、「再陪我多说一点话」、「陪我到我睡著为止」,想要边说著这些话,边变回小婴儿的模样,用尽全力抓著妈妈大声哭泣。
妈妈肯定会说「哎呀」吧,然后抱起我,轻拍我的背、轻轻摇晃直到我停止哭泣。如同她一直对我所做的,一如往常。接著,我就会安心地,闭上眼睛沉睡。
──只要再一次就好,我好想听她的声音。
如果还能再听一次她的声音,我什么也愿意做。现在已经无法在脑海中重播了。我忘记妈妈的声音了。
不只声音,妈妈的脸、碰触时紧贴在身上的肌肤温度和气味、理所当然知道的所有感觉,都和血液一起从我的身体流出。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记忆就这样一个又一个毁坏,每次为了想起而取出时,就会看不清那一段时光的标题。追得越紧,也离我越来越远。全部、大家,全都离我而去。等等、拜托,我真的好想要听。最后再一次,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至少再一次就好了,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