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伦斯胸口翻腾。但在基曼面前,罗伦斯绝对不会表现出在伊弗面前那样的态度。
因为基曼是个优秀但无法信任的对象。
「真的有毒针吗?据我所了解,北凯尔贝的地主感觉上就跟已经卸下港口的鱼没什么两样。」
「是啊,他们几十年前就被卸下港口,早就变成鱼乾了。不过,今年的北方大远征取消,流动的资金也跟著变少。也就是说,他们为了更大的利益,可能要牺牲小的利益。」
北凯尔贝的地主们所收取的金钱,乃是三角洲的市场租金,而这个租金来源想必是在市场徵收的税金。
这么一来,人潮和物品的往来一旦变少,势必会造成税收减少。
然而,古今中外贷款者之所以会持续赚钱,而借款者之所以会破产,是因为无论借款者是赚钱或亏损,贷款者永远都收得到固定的利息。
「这时候如果施予恩惠,借更多钱给他们,想必之后会更方便行事吧。这是我这种恰巧知情的旁观者才会萌生的想法吗?」
基曼没有特别露出感慨的模样,就直接收下罗伦斯叠上的五枚崔尼银币,然后静静地在捐赠簿上做记录。
一个人如果每天看的帐簿,上面记载彷佛有好几艘巨大贸易船不停穿梭似的金额,那么五枚崔尼银币在他眼中,就只有做出这般反应的价值。
在留宾海根的洋行捐赠崔尼银币时,叶克伯行长还夸张地做出反应,这让罗伦斯不禁怀念起叶克伯。
「并非如此。一般而言是这样没错。只是很遗憾地,对方是临死前都还在支付利息的那些人之子,他们打从出生就一直在还利息。大约在十年前,温菲尔海峡发生战争时也一样,那时他们拖了好几年没缴利息,听说南凯尔贝这边还表示愿意勾销部分借款,因为已经拿够本了。」
这个年轻的金发贸易商,有著能恣意控制自己各种笑脸的才能。
他爽朗的笑脸底下,参杂了少许的阴险。
「他们是在意气用事?」
「您猜得没错。他们执意要支付利息,还说总有一天会还清所有借款。我们这边的想法是,只要扩大三角洲的市场面积,很快就能回收他们缴不出来的借款利息。但是,对方因为知道我们这样的想法,所以变得更加固执。他们的心态就是『怎么可以让那些家伙赚更多钱』。」
基曼一副无奈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并耸了耸肩;罗伦斯也赞同他的意见。
这样被当成出气筒的伊弗未免太可怜了。
伊弗身为温菲尔王国的沦落贵族,据说在罗姆河流域拥有颇大的影响力,却愿意乾脆地舍弃这一切,准备前往南方,或许原因就在于这里的情势。
为了往上爬,伊弗到处利用关系;现在为了偿还这些人情债,她变得有些周转不灵了。
「我倒是觉得应该更合理地处理事情才对。别说是婚姻了,南、北两边到现在连搬个家都还有困难。」
虽然基曼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但这绝对不是出自他的亲切。
他一定是认为「反正旅行商人就是爱凑热闹」,才会谈论黄金之泉的话题。
若是如此,这些扛著罗恩商业公会招牌的旅行商人,要是擅自收集情报,然后到处散播完全不符公会方针的情报,那可就伤脑筋了──这就是公会干部们的思考方式。
公会干部们说出各种情报的举动是一种诱导,也是一种强调「公会看法就是这样」的警告。如果偏离了公会方针,就等著接受制裁。
还不知道干部们的思考方式时,会觉得话中像是有陷阱似的令人恐惧;但知道后,反而会觉得无论去到那里的洋行,只要好好遵守规定,洋行的存在就像自己的守护神一样。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听到的谣言也不见得有错吗?」
「谣言?」
对洋行来说,收集情报比什么都重要。看见基曼露出比看见五枚崔尼银币叠在柜台上时更感兴趣的表情,罗伦斯忍不住露出苦笑。
同是旅行商人在交谈,一听到「谣言」两字,如果马上表现出如此感兴趣的模样,等于是在降低自己的地位。
「是的。我听说位于北凯尔贝的珍商行,被同样是北凯尔贝的有力人士咬得死死的。」
这当然只是罗伦斯的一个假设,但说出口的那个瞬间,假设变成了确信。
基曼的表情没有变化。
不过,那显得太刻意了。
「这种谣言……抱歉,请问您究竟在哪里听来的?」
其实基曼大可装傻就好,但他察觉到自己的心声已被罗伦斯识破。
基曼露出了严厉的目光。
这时候就看罗伦斯要怎么挑选话语。
他决定试著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大石头。
「老实说,我在雷诺斯与一位作风奇特的前贵族──」
罗伦斯没有说出最后的「做生意」三个字。
基曼脸上明明浮现像是听到笑话的表情,但就在这时,罗伦斯倚在柜台上那只手的袖子却被他轻轻地抓住了。
基曼脸上的表情与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完全相反。
「罗伦斯先生,旅途一定让您累坏了吧?要不要到后面小歇片刻呢?」
洋行里不但设有餐厅,也有供人住宿的床铺和壁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