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萝把头甩到一边,但脸上并不怎么气。这样开了一条通往画像的路,又有美食能吃。赫萝以前也说过,禁欲产不出任何东西。
有所争取就必须有所放弃这种事,本来就不是绝对。
「你就赶快去买吧,我去德堡商行找船了。待会儿在德堡商行碰面,可以吧?问人就知道怎么走了。」
「咱是贤狼赫萝,不是三岁小孩。」
「您说得是。」
罗伦斯再补一句:
「既然不是小孩,鲱鱼记得买我的份。」
赫萝不情愿地侧眼瞪过去回嘴。
「钱算在汝头上。」
「……本来就是我的钱……好啦好啦。」
被她咧嘴吼一下,罗伦斯马上就缩了。
「啤酒要选冰的喔。」
「知道啦!大笨驴!」
最后骂一声跳下货台,随即消失在杂沓的人群之中。
「真是的,贤狼之名要哭喽。」
赫萝狡猾归狡猾,有时比女儿缪里还像小孩。
「也好,这样才不会腻嘛。」
罗伦斯喃喃自嘲,搔了搔头。
「可是这画像嘛……」
拒绝甚至让赫萝眼中泛泪的愿望,并不是因为吝啬,画的价格真的是吓死人的高。翻完脑袋里的帐簿,也难以挤出画钱。先不谈画家的工钱,光是颜料就要吃掉一笔庞大费用。
所以见到那些圣职人员请人绘画,让罗伦斯心里对他们有点质疑。请人绘画或许真的是出于对神的崇敬,可是从他们的财力足以出得起,却不考虑这笔大钱可以如何造福社会来看,即使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改革和正确的信仰,特权阶级的坏习惯依然是根深柢固。
但现在谴责他们不知世间疾苦也没用。
当下该考虑的是如何筹钱。
「没有的东西,就只能自己去讨了。」
希望能尽快弄到一笔够看的数字。
尽管赫萝放弃得很乾脆,罗伦斯仍有商人的自尊。
这座城镇,有一门他好奇了很久的生意。
罗伦斯驶动货马车,缓缓前往德堡商行。
德堡商行是势力遍布于这片大陆北部的大商行,各大城镇均设有分行。像阿蒂夫这样的大港都,会馆当然是相当气派。
由于十多年前,罗伦斯和赫萝在关乎德堡商行的大风波中帮上了一点忙,从此深有交情。而且寇尔和缪里的信上还提到他们在阿蒂夫受过德堡商行照顾,顺便去道谢。
管理商行的馆主当然是将他当上宾来欢迎,只是样子有点夸张。说难听点,他僵硬的笑容底下似乎有些惧怕,尤其是提起寇尔和缪里的时候。
他们的信只说旅途有起有落,基本上相当顺遂,说不定有些信上没写的内情……这么想之余,罗伦斯看馆主不敢放过自己任何小动作,表示最高敬意的紧张模样,也不忍心逼问。
因此,罗伦斯就只是事务性地确定几件事,询问馆主能否在启航之前借住一宿。
立刻住进会馆中最好的房间后,罗伦斯放下行李,问馆主最后一个问题。
而答案带他来到港都阿蒂夫最具活力的港口中最热闹的地方。
港边有一大排店家、商行和工坊,其中一角有个在屋檐下吊鲱鱼形状招牌的屋子。乍看之下像是专门料理鱼的酒馆,其实不然。
一推开门,声音和热气就迎面扑上罗伦斯的脸。
「喔喔!你们看!加彭商行出高价了!」
「来来来,还有吗?还有吗!有没有人再加!」
「是怎样,都有把柄抓在加彭商行手上吗?」
「不不不,丰收节都还没过呢,没人晓得明年春天的海会怎么样,而且南海的鱼又更难猜了!」
「快报!有人想听快报吗!刚从北海带回来的快报!」
呛鼻的热气,是拥挤而兴奋的人群、手上的烈酒和堆成小山的炸鱼混杂交织而成的吧。而且不知为何,天花板上还吊著熏鲱鱼,让屋里的空气更为浓烈。
不管怎么看都是赌场的气氛,但每个人都是清清白白。
然而他们一点也不像供应教堂绘画的画商那么优雅,都是会追著钱跑,有空就好像会削削银币边缘的人。
「怎么,没见过你。」
在门口杵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搭话。他两只耳朵都夹著羽毛笔,手捧厚厚的帐簿,上头密密麻麻是数字和看似名字缩写的字。
「来找酒喝的话,你找错地方了。」
港口总是龙蛇混杂,每个人脾气都很火爆。
罗伦斯有点吓到,但很快就稳下来说:
「德堡商行给了我一点方便,让我参加这次竞标。」
「嗯?」
这个喝得满脸通红又油光闪亮的胡须男,一把抓走罗伦斯取出的羊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