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渐浓,森林也开始涌出绿草的芬芳。夏天的脚步,也来到了每年有一半时间埋在雪里的深山温泉乡纽希拉。
温泉旅馆「狼与辛香料亭」的老板罗伦斯,吸入满腔夏天的空气,同时以另一种方式感受夏天的来临。
「……真是的。」
事情发生在他要写帐本,到卧房拿墨水的时候。门一开,就让他不禁叹息。
今天旅馆里都不见妻子赫萝的身影。还在想她上哪去了,结果是在卧房床上睡大头觉。床边书桌上有杯没喝完的啤酒,多半是喝到一半躺下来看天空,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在这时节,有吹入木窗的凉风抚过双颊,还有搔耳的鸟鸣声。望著湛蓝天空中的浮云发呆,就是无上的享受。
沉浸在享受当中的赫萝,傻猫似的肚子朝天半开著嘴。右手摆在肚皮上,随嘶~嘶~的鼻息上下起伏。
再继续看一会儿,右手还搔起肚皮来,惹来罗伦斯的苦笑。
躺在床上的怎么看都是年方十几岁的少女,这年纪的女孩这么没睡相实在丢人。不过很不巧,赫萝没有她外观那么年轻,她的真面目是宿于麦子掌管丰收,好几个人高的巨狼。
因此,她有一头亚麻色毛发,与头发同色的兽耳,腰际长了毛茸茸的尾巴。她呵护有加的尾毛,此刻也随著吹入木窗的舒爽夏风轻轻摇曳。
像狼的部分不只是耳朵尾巴,也体现在睡相上。
在寒冷季节,赫萝会像狼一样蜷曲身体趴著睡,随著天气渐暖,姿势也慢慢舒张。到了这时候,已经是躺成大字了。彷佛只愿歌颂世界的美好,无所畏惧。
真是无比安和,喔不,甚至有点憨呆的画面。
要是知道罗伦斯会用她的睡相来判断季节,赫萝一定会发脾气。
当然,说出来以后每年的乐趣就会减少,罗伦斯总是瞒得很小心。
今年也愉快地观赏赫萝的睡相后,他望向床边的书桌。纸和羽毛笔都还搁在桌面上,文字边画了个丑丑的图。那画的是昨天刚摘的醋栗,纸上也真的零落著几颗。
醋栗不是不能直接食用,只是酸得下巴好像会裂开。赫萝偶尔会故意吃些酸溜溜的果实,而那些时候,尾巴总会膨成两倍大。
这季节能采到一大堆醋栗,不是用砂糖腌制,就是用蜂蜜炖煮或酿酒。
罗伦斯将一颗乌黑的果实捏到手心里翻弄几下,然后往窗外大口深呼吸,在赫萝所睡的床边坐下。
注视赫萝毫无戒备的睡脸一会儿后,捏起掌中的醋栗贴在她嘴唇上。
兽耳忽一抽动,眼皮也微微颤抖。以为她要醒了,结果没有进一步迹象。不仅如此,狼特有的警觉性都不晓得上哪去了,嘴唇连闭也不闭。
对食物特别执著的贤狼大人即使睡著,嘴唇被食物贴上也一样会蠕动,一口就把生醋栗送进嘴里──
「嗯咕……唔……!」
噗啾咬碎了。
「唔────!」
酸到入骨的滋味让赫萝跳了起来。
「唔、嗯咕!……嗯、咕!什、什么东西!」
她似乎是在醒来时下意识地吞下了肚,惊慌地往喉咙和胸部摸来摸去。
罗伦斯拿她失措的模样寻开心之余,拿喝剩的啤酒给她。赫萝得救了似的拿了就喝,喝到一半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再看到桌上的醋栗和罗伦斯坐在床边笑,串连起来并不难。
泛红的琥珀色眼眸燃起怒火。
「……汝这个……大笨驴!」
若是以前,罗伦斯还会怕她发脾气,可是两人如今已结缡十年有余。他从想咬人的赫萝手中拿走清空的酒杯,用拇指擦去她嘴边的白色泡沫。
「醒了吗?」
赫萝往笑呵呵的罗伦斯瞪一眼,双手抓住他手腕,用力在嘴边擦了又擦,最后还在手背上咬一口,哼一声转向旁边。
「受不了耶!搞什么!」
爱装模作样的赫萝很不善应付这种偷袭。要是太过火,她是真的会生气,不过偶尔看看这样的赫萝排解工作烦忧,也不至于罪过吧。
罗伦斯摸摸赫萝的头,却被拨开了手。
她赌气的样子也很可爱,但有些话得趁她真的生气前说出来才行。
「工作来啦。该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
赫萝侧著眼摆出一整张不情愿的脸,最后叹一口气,乖乖下床。
罗伦斯在桌子上摊开一张老旧的大地图,尘埃飞扬弄得赫萝直打喷嚏。
「擤擤……这什么?」
赫萝擦著鼻子不满地说,结果这句话让罗伦斯的表情变得比她更不满。
「你不记得啦?」
「嗯?」
她愣了一下,在地图和罗伦斯之间来回看几眼,「唔」一声说:
「喔……哈……哈啾!擤擤……拿这老古董出来干什么呀?」
看来她终于记起了。
摊开的地图上有许多添注,还有一块酒翻倒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