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边河畔的码头相连,人声鼎沸。
从码头落地的,当然不仅是旅客。来泉疗的人愈多,用来伺候他们的物资也跟著多。卸货场吵闹得有如开战前夕,堆起比人还高的行李。
一旁的铁篮里烧了火,许多根铁棒插在里头。
我很好奇那是做什么用,便停下来观察一会儿,见到状似村里公务员的人清点完货物后,抽出一根铁棒往货物按。
看来那是在货物上烙印,以免弄错去向。
来取货物的,应该都是各旅馆的伙计,大人小孩都有,发色、眼色与轮廓也林林总总。可能是这里的工作淡旺季落差极大,大部分是来打工的外地人吧。
应该有很多人分不清旅馆的名字,连语言是否彼此相通都很可疑。
认烙印就简单明瞭了,实在令人佩服。
不过他们似乎还是很容易起争执,有个人不知在大骂些什么。
从并非旅装看来,应该是当地人吧。他面对堆得高高的木箱,搔著头伤脑筋。
我没听清争吵的内容,但那与工作无关,也就不深入了。
离开广场,喧嚣也没有减弱多少。
到处是餐厅或只收柴水钱的简易旅舍,太阳还没斜就有许多人在里头吃吃喝喝。
若在有城墙的城镇,这会给人颓废的感觉,可是这里不同。或许每个喧闹的人都是跟著作泉疗的主人来到这里的吧,这些随从不会住温泉旅馆,泡的都是村中的公共浴池,在柴水旅舍打通铺过夜。
且人数实在很多,餐厅桌位都摆到了路上。在没棚没墙的浴池泡澡的人,还会裸著身子到路上来买酒。
聚在路边的,多半是第一次跟某处大主教或修道院长来纽希拉的菜鸟僧侣吧。
他们僧袍各自不同,且应该互不相识,会聚在一起,多半是因为彼此之间在这片混沌中有共通话题。那模样,好似聚成一团的羔羊。
经过他们时,正好有个半裸的美丽舞娘过去搭讪,吓得他们一愣一愣。快步通过之余,我祈祷他们能战胜诱惑。
愈往村子深处走,人影愈少,房子愈大。门口有大锦旗飘扬的,是贵族将整栋包下了吧。
当深入到山势坡度明显有感时,旅馆间的树林已完全遮挡了彼此。码头的喧嚣,被零星的鸟语取代。
据说愈是远离喧嚣,温泉功效愈好,旅馆价格也愈是昂贵。
毕竟难以挖掘温泉之处,代表建设旅馆也很困难。没有一定的财力,就没有本事开门营业。
那么,到了纽希拉也得完全进入森林、登上陡坡才能够一睹其风采的旅馆,背后肯定有相当可观的金钱支柱。
建筑物本身相当朴素,里头传来热闹的声响。
门前有如码头重现,堆满各种货物。
小麦和腌肉腌鱼等是一看便知。塞得快撑破肠衣的香肠,甚至从木箱里溢了出来。井然排列的陶瓮是南方常见的样式,里头装的大概是橄榄油。或许是应某个任性的南方圣职人员或贵族的要求而送来的吧。一想到那得花费多少人力和金钱,我就直摇头。至于看不见内容物的箱子,从作工扎实来看,应该是各种奢侈品或高级用具。
这些货物,也全都有烙印。
那图案从远处即可一眼认出,也挂在旅馆屋檐下。
一头长嚎的狼。
那正是「狼与辛香料亭」的招牌。
「啊~!怎么算都不对啦!」
突然间,有人在货物后头大叫,然后有个小小的脑袋蹦了出来。那是一头灰发彷佛掺了银粉,有著奇妙发色的孩子。
「大哥哥!这绝对有问题!」
那不是伙计,而是老板的孩子吧。孩子挥动手上的石板,往旅馆门内大叫。头发那么长,像是女孩。还来不及为这年纪的女孩大呼小叫很没规矩而皱眉,就见到她手伸进一旁麻袋中抓把东西往嘴里塞。看来是个野丫头。
「不管数几次,面粉就是有少啦!而且我觉得里面有掺黑麦面粉!就说不能相信他了嘛!」
个子虽小,眼力似乎不错,有前途。
麦子磨成粉以后,就难以辨别黑麦和小麦,混在一起就更难分了。
若不是面包师父,到了掺水和面送进烤箱也认不出来吧。
这么想时,有另一道声音传来。
「吱吱喳喳地吵什么呀?」
从里头走出的,是个和少女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另一个少女。
头上裹著松垮的布,布底下有亚麻色的头发,人比银发少女高一点。
原以为是双胞胎姊姊,不过亚麻色头发那位有种说不上的气魄。
「面粉袋数字不对,而且我觉得有掺假。对了,大哥哥呢?」
「寇尔小鬼被那些个老爷子叫去浴池了。话说这个掺假嘛……」
银发少女客气地让路给亚麻发少女。
亚麻发少女鼻子凑近面粉袋闻了闻。
「先不说有没有掺,数字不对说不定是码头那儿出问题了。在这时节是难免的事。」
「需要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