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所必定会成为声震八方的名胜之所。
如此的大资本、大事业里,一介乡下温泉旅店的店主如何能腆着脸说出『我家老婆觉得这幅画里不该把她画得只是可爱,还应该……』这种话,罗伦斯一点也不能想象。
「汝的人生信条,不就是为了赚大钱,不行也要硬来呗!咱可是汝最重要的伴侣!汝是觉得还有什么比让咱欢喜更有价值!?」
赫萝用手指着罗伦斯批判他,但罗伦斯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毕竟,我还不是经常被教育『得改改这光想着赚大钱的脾气』。」
当然,教育他的正是赫萝。出人意料地,赫萝的个性其实相当保守。
「而且,我觉得那幅画已经十分地表现了你的威严啊。」
「……」
赫萝有一对能分辨人言真伪的耳朵。
她之所以噤住口,恐怕是因为听明白了罗伦斯的话并非谎言,但那副咬牙切齿到让面孔歪斜的表情,则大概是因为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罗伦斯居然不是在说谎。
罗伦斯轻轻笑了笑,揭晓谜底说。
「至少每当我看到那幅画,脸上都要僵上一下的。」
毕竟追根溯源,之所以罗伦斯会被卷入画作背后的争端,还是因为他想在鲱鱼卵的赌局中赚上一笔。当时赫萝恰好鲜少地萌发出了勤劳的念头,日日都在努力做着短工。此事自然就有十足的理由成为他的把柄。
——懒汉丈夫把妻子努力工作赚来的钱,全都在赌博上打了水漂。
「汝就光知道算计咱!」
「都一起过了十年多了。我还能不懂你吗?」
「大笨驴!」
是啦是啦。罗伦斯耸耸肩膀,朝打开的木窗向外望。
「先不说这些,咱们去吃饭吧?现在一直有工匠被召到城里,等到太阳下山,到处都会人挤人。」
在开张温泉旅店之前,两人曾度过一段行商的旅途生活,所以赫萝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要是因为无谓的拌嘴错失时间,当日的饭食就难免要借用旅舍厨房,靠着寡淡的麦粥和生大蒜来解决。
「哼。算汝捡了一命!」
「只不过,没准这一命又要在等会儿掏钱时再丢掉啊。」
赫萝一言不发,吊起眉角在罗伦斯腰上捶了一拳,接着套上外衣,把不悦地左右乱摇的尾巴盖在了下面。
罗伦斯夫妇所停留的港镇阿提夫原本就是个繁荣的市镇,眼下看起来则愈加热闹。刚刚入城不久,对海港风景看入迷了的旅人、进城来售卖猪鸡,并要买鱼回去的附近农夫、还有从到港船只里一涌而出的水手和挑夫们,这些人填满了沿岸广场,把此处挤得水泄不通。
人多起来,小摊上的食物就会接二连三不断消失,于是罗伦斯和赫萝决定兵分二路行动。外表亮丽的赫萝能够发挥演技,在售卖食物的店家处获得优待,于是她负责羊肉和鱼的小摊,罗伦斯则要为买酒而四处奔走。
不论什么食物,没了酒搭配都会失去滋味。尽管按量售卖的小摊前已经挤得像是斗殴现场般,他还是死死扒在柜台前,好不容易总算把酒买了回来。
罗伦斯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汝哟,这边! 在这边!」
旅舍和旅舍之间的小巷里摆了一张松松垮垮的木桌,供人站在旁边喝酒,眼尖的赫萝已经在那里确保了一席之地。
「哦呵,这不是香喷喷的葡萄酒呗。咱正好喝腻了山里果实做的果酒。」
赫萝喜欢用醋栗之类酿成的酸果酒,但眼下桌上摆着的滋滋冒油的羊肉和炸鱼,那自然要用冰麦酒或是葡萄酒来搭配了。
「不过,就没有麦酒呗?」
赫萝果然这样问道。
「就是因为葡萄酒贵,所以才能买得到。便宜的麦酒和果酒真的已经到了打架抢起来的地步。」
汝也太夸张了——赫萝没有这么说。那对兜帽下的狼耳只要稍微一动,就应该能把握整个海港的喧嚣,她一定也明白这是罗伦斯的极限了。
「你倒是顺顺当当地就买齐了东西嘛,真了不起。」
说着,罗伦斯伸手拿起一串羊肉,赫萝则迫不及待地拔开了葡萄酒的桶栓。她捧起木桶,举得几乎要遮住脸蛋,直接把酒咕咚咕咚地灌进了喉咙里。这副豪快的模样引得罗伦斯直想笑。本来那是要计划喝好几天的……之类的牢骚,现在就是对她说了恐怕也不会有用。
近旁的男性食客们被赫萝的模样惊呆了,等赫萝放下桶带着满面笑容「噗哈」地长吐出一口气,四周立马爆发了出喝彩和骚动的声音。
不说话时的赫萝俨然是一副旅行修女的模样,然而她吃喝时的架势却与此反差巨大,总是能在旅行中吸引众多目光。假如把这当做沿街卖艺的手段向观众收钱,或许就能轻轻松松弥补旅途中的伙食开销——这主意,罗伦斯已经不知盘算过多少次了。
「噗嗝。唔,这葡萄酒真好。」
赫萝说着,舔净了挂在嘴边的最后一滴葡萄酒,然后又朝炸鱼伸出手去。来到这港镇之前,她明明还发牢骚说再不想吃鱼、吃鱼填不饱肚子云云,可现在却完全被没用盐腌过的鲜鱼滋味折服了。罗伦斯朝她瞟了一眼,然后自己也凑近木桶喝了一口,葡萄酒清爽的香味直贯鼻腔,果然不错。
「在咱面前,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