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当已经装好了,稔却不肯走。
「已经十一点了喔。」
梨枝试著提醒他。
「我知道啦!」
稔恶声恶气。虽然打开电视,但他似乎只是眼睛盯著萤幕,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情。
(他在犹豫……都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了。)
梨枝感到好笑。
早就知道稔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个性,因此轻易便可看出他的徘徊不前。
他对这样的自己也很气恼,进而对一切都感到郁闷,甚至不讲理地迁怒梨枝。这些梨枝自然也看得出来。
但稔没道理对梨枝发脾气。
因为把事情搞到这种地步的正是稔自己。
「保温瓶装了热开水……」
梨枝以平静的声调说。
明明没有刻意故作平静之意,却自然而然发出平静的声音。
「记得倒进杯子喔,这样就可以喝味噌汤。汤里的配料和味噌,都已经先装在杯子里了,所以你只要倒入热开水就行了。」
「……」
「还得赶在天黑之前抵达,所以你该出发了吧?……」
梨枝坐在厨房的桌前缓缓啜饮咖啡。
身材高挑的梨枝手也很大。彷佛被那骨节粗大的双手完全包覆的咖啡杯,看起来格外迷你。
梨枝与稔,都很喜欢理查•基诺里瓷器(Richard Ginori)的义大利水果图案设计,紫色果实与蓝花的咖啡杯和碟子一套要价一万三千圆,抱著满心期待,花了好长的时间一组一组慢慢搜集,好不容易搜集到四组,却必须和稔离婚了。
「不要想太多,否则出车祸就糟了。」
梨枝说著笑了一下。
「新郎倌受伤未免不吉利。」
「你就尽管讽刺我吧。」
稔说著走过来,在椅子坐下。
「你泡了咖啡啊。我也要。」
「咦,你好像没这个资格吩咐我替你泡咖啡吧。毕竟我们已经是不相干的外人了。」
「伤脑筋。那就请为我这不相干的外人,倒一杯咖啡。」
「这是最后的咖啡喔。」
「你别闹别扭。」
「不想看我闹别扭的话,何不赶紧出门?」
「嗯──。欸……感觉怪怪的,要说我再也不回这里了,或者说和你从此一别成为路人,我总觉得还很茫然,完全没有现实感。我真的要离婚了吗?就是类似这样的感觉。」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好像在作梦。」
「像作梦一样开心?」
「不是……与其说开心或伤心,那种心境更复杂。我只是感叹,我居然有勇气和你离婚。」
「实际上你明明就有啊。」
「被你这么说我很难过。」
稔比梨枝小三岁。
这人营养充足身材魁梧,已经略显发福腆出啤酒肚的身躯上方,却有张眼角下垂的娃娃脸。以三十二岁的年纪来说,表情天真无邪,性子也很温柔。因此算是颇受女孩子欢迎的男人,但在梨枝看来,那是有点捉摸不定的温柔。
梨枝早已看穿,稔的那种温柔,是小孩子特有的纯真残酷与满口谎言的温柔。
(成年男人,真是一种NG商品。)
以前虽然这么想,好歹还觉得那种孩子气的自私、天真的温柔很可爱,但是一旦惹出纰漏,只能说他果然是瑕疵品。
(被人灌点迷汤就会轻易上钩,也很容易犹豫不决。)
梨枝想。
稔说「被这么讲很难过」,但他是否真的刻骨铭心觉得与梨枝离婚很难过,还是个疑问。
梨枝把现磨现煮的咖啡注满理查•基诺里咖啡杯。稔目不转睛看著,心神似乎已被咖啡杯吸引。
「这是你的杯子?」
「对呀。」
「我的已经装进行李了?」
「装进去啦,两组。」
梨枝说。他们说好了咖啡杯组一人两组,但那些留有他与梨枝昔日慢慢积攒点滴回忆的咖啡杯,今后他要拿来和那个女人一起使用?
稔素来大而化之少根筋,搞不好真的会坦然自若地使用。
「英国椅子也要带走吧?」
那是两人从西洋骨董店买来的老旧木椅。
「还有,挂在墙上的六角时钟,被你拿走了吧?」
「呃,那个啊,真是的,不是你自己说我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拿走吗?」
「你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