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会这么一路走到梅田。不只是新婚的时候,至今也会这么做。
然后,因为北区的新地物价昂贵,他们会在曾根崎附近吃了饭才回家。这种寒夜,照理说,总该吃完价廉物美的河豚火锅才回家……。
正要离开办公室,电话又响了,还是秀夫。
「你还没走?」
「正要下班了。」
「这样啊,小武回来了。」
「……」
「现在,学校老师也在这里。小武坚持不肯道歉。」
「……」
「他们学年主任也来了。唉真是的……不过,幸好回来了。我本来担心得要命。」
「……再见。」
「你待会要去哪里?」
绘里子其实毫无想法,但当下──
「那家河豚店。」
她脱口而出。
「那里应该一个人也能吃吧?」
「河豚?」
秀夫似乎觉得唐突。
「你倒是会享福,我这边接下来还有得闹呢。」
「解决之后要过来吃吗?不能交给老师处理你先走?」
「那怎么行!」
秀夫的语调烦躁。
「那就这样。」
电话挂断了。
秀夫说「你倒是会享福」的恼火语调,让绘里子有点不愉快。
(那种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实生活中并没有这种十几岁的小毛头在身边打转的绘里子,不大理解那种氛围。无论是高中生坚持「不向老师道歉」的赌气,或是好几个老师联袂赶来的这种煞有介事的行动,她都毫无概念。
反映这种非常事态、整个人心浮气躁的秀夫,也只让绘里子产生反感。
她搭乘地下铁去河豚餐厅。
她对店家说晚点还有一个人会来,在角落的位子摘下手套与帽子。脱了鞋坐上榻榻米,被屏风遮挡后,酒窝消失,终于露出四十二岁女人如释重负的脸孔。
宛如樱花花瓣的河豚生鱼片,是装在青瓷大盘端出。秀夫与绘里子每每先用眼睛欣赏美景,彷佛舍不得破坏的模样。
「先开动了。」
说著两人莞尔一笑才进食。秀夫酒量不好,只能喝一杯鱼鳍酒,绘里子可以喝两杯……
她想秀夫说不定会赶来,于是叫了两人份河豚生鱼片,菜也一如往常送来了。
鱼鳍酒令全身血液循环加速,心情幡然一变,获得解放。她看著通讯簿,打电话到天王寺。十年来,她一次也没有主动打过电话……。
「喂?」
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请问,秀夫在吗?」
「啊?孩子的爸吗?现在正和儿子呕气,扭打成一团,大儿子好不容易阻止,檐廊的玻璃门都撞破了……现在恐怕抽不出空接电话。」
肯定是前妻京子。
而且,对方似乎也知道打电话去的是绘里子。迅速说:
「不好意思喔,晚点我再让他打给你。」
就此挂断电话。而且同样情绪激昂。
京子似乎是个多嘴的女人──这是第一印象。不仅不是倔牛,舌头好像相当灵活。
她描述的情景固然惊人,但那是绘里子无法想像的世界,因此绘里子有点畏缩。
从那样的世界看来,相依相偎走过薄暮寒桥,望著河豚生鱼片的美丽盘饰为之陶醉的人生,或许就算被批评「真会享福」也怪不得人。
绘里子像三明治似地被夹在秀夫的「真会享福」和京子匆匆撂下的「现在恐怕抽不出空接电话」之间,感到很不痛快。
那再次让她感到自己就像外宅的情妇打电话给本家的元配正室。
她觉得,那边闹成一团的样子,或许才是人真正应有的生活?
绘里子的甜美生活,或许只是秀夫表层的人生?绘里子异于往常地陷入沮丧。
该说是女人的欲望,还是女人的嫉妒?绘里子连那些都包括在内只想全然拥有秀夫。
蓦然间,她察觉秀夫之前的声音并未带有不悦的味道。在那个世界大概无法秉持不悦这种悠哉的心情。这么一想,绘里子有点同情秀夫。
不过,绘里子并不想与秀夫一起背负那种闹剧。因为新婚时,就已决定选择「无法照顾小孩」这种第二个家的甜美。
秀夫只顾著「想过快乐生活」,结果不得不在天王寺与绘里子之间劈腿。
绘里子很想跟刚才接电话的京子一样气喘吁吁接电话。她想与秀夫共享甜美时光,但她也想对别的女人叫喊「他现在抽不出空接电话」,与秀夫共享痛苦。
到底哪一种才好,绘里子已经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