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了?」
碧抱著套上棉质长裤的膝盖问。
梢说:
「怎么会?这是喜事。」
「我会带那小子回来给你看。是个善良的好家伙喔。」
那么善良的好家伙你是怎么找到的?梢很想针对这点详细打听。
梢与碧的感情算是很好,但碧从东京回老家后,彼此就不再有昔日那种亲密,碧变得更干练,反而像大姊姊。一如梢掩饰自己梦想结婚的本心,碧也不再吐露私生活的琐事。或许就是因为双方拉开了距离,一把年纪的姊妹俩才能够从不恶言相向地和平共处。况且另一方面,碧隐约也在心中对「成天做白日梦」的姊姊报以苦笑。就连梢自己也清楚这点。
梢不知不觉依赖妹妹。
二十六岁的碧,远比梢更世故老练。
梢唯一顽强坚持的,只有喜好的问题。她喜欢缀满荷叶边带有蓬蓬裙的洋装,碧基于职业品味很想大肆批判,然而唯独这点,梢对专家的意见充耳不闻。
「不要,我就喜欢这样子。」
梢如此坚称,穿著轻飘飘的荷叶衬衫和百褶裙就出门。碧主张衣服重质不重量,应该拥有几件料子好、做工好的衣服,梢却反其道而行,只想拥有许多尽管廉价却很浪漫漂亮的可爱衣服。只要一眼看中意了就会立刻买下,哪怕是穿起来有点紧也要硬塞进去。碰上身体欠佳经常咳嗽时,还得把衣服拆了重新修改,但梢从来不与碧商量。
碧工作经手的都是一件五、六十万,最便宜也要三十万圆左右的衣服,有一次碧忍不住嘲笑梢的洋装:
「还真是轻飘飘的布料啊。」
那不是出于恶意,似乎只是因为太浪漫梦幻的设计令碧反胃,而且在这世上居然有人买那种衣服,令碧感到轻微的震惊,纯粹出于这种好奇罢了,但梢还是感到很受伤。
「没事没事,这样就很好。」
梢赌气说,从此下定决心,再也不和旁人谈自己的喜好。梢觉得被耻笑,但那或许是因为她对拥有明确的工作目标,踏实朝目标努力的妹妹,多少还是抱有一点自卑感吧。
(在专家看来,或许有点怪,但我就喜欢这样。)
梢坚定地这么想:
(就算是亲姊妹,也没必要事事都一样。)
之所以如此充满戒心,或许是下意识想要防卫自己容易受伤的自尊。碧的伶俐之处,就是马上改口认同:
「是啊,姊姊很适合穿这样,像个卖萌装可爱的女孩子反而更衬你的气质。每个人本就不一样嘛。」
碧并不会事事都执著于自己的信条。梢虽觉得妹妹是在哄她,还是心情好转。厨艺被夸奖,衣服被赞美,一屋子全是女人的轻松自在令她精神饱满,也就这么日复一日过下去了。
现在住的房子,是战后市政府盖的公营住宅,看似临时组合屋。父母结婚定居时,市政府廉价出清,因此住在这一带公营住宅的人,很侥幸的,得以拥有房屋土地。地点就在大阪近郊因此也很方便,虽然狭小,但家家户户都在昭和三十年代重建,或者改建成双层楼房。梢的家也经过三次改建,才刚改成双层楼房,父亲就死了。
二楼有两间二坪多的房间,姊妹俩各住一间。
正因为一直想著将来「结婚」就会搬出去,梢才能安于蜗居在那二坪多的房间。光靠梦想果腹便餍足的状态已持续了好几年。
碧与梢的房间之间有扇拉门,夏天很热,有时把拉门敞开,姊妹俩就像是头碰头一起睡。梢很喜欢这种平安、温馨的生活,至于碧是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姊姊,你不要擅自打开好吗!」
碧曾经这样笑著软中带硬地表示。梢和母亲共用楼下那个母亲的镜台,碧把她在东京使用的梳妆台带回来后,放在窗边。梢就是开了那个梳妆台的抽屉才引来碧这番话。
「抱歉,我只是想借一下卫生棉。」
梢曾经看碧放进那个抽屉,所以才会随手打开,但碧不客气地撂话:
「要拿卫生棉的话楼下洗手台不是多得很!」
梢被碧不快地数落,立刻退缩。她说不出「你凶什么!」这种话。她只会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搞砸了!」。梢很清楚碧比自己能干,现在碧既然那么生气,肯定是自己做了很不应该的事吧,她不禁如此自责。
可是,另一方面,梢也觉得──
(只不过开一下抽屉,犯不著那样兴师问罪吧?)
梢不写日记,但碧的日记或许放在抽屉里,但就算放在里面自己又不打算偷看──梢想了又想,终于趁著碧不在的某天,又偷偷拉开抽屉。里面放著摺叠好的手帕与丝巾,最深处有卫生棉的盒子,底下是从未见过的扁盒。梢仔细打量,拈出里面的东西一看,是薄薄的橡胶制品。
听倒是听过,原来这就是那个啊,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促使她定睛检视。原来比想像中更小更轻薄耶,她不胜感叹。
这年头的小孩,即便是女孩子,上了中学之后或许也拿过或见过,但梢总觉得「看到不得了的东西」,慌忙又放回去藏好。即便在周刊杂志看过,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实物,身边就有人拥有那个也是头一遭。梢很亢奋,跑回自己的房间,朝空中挥下手刀。
「杀!」
她喊道。
(啊,吓一跤……)
说著,她有点好奇自己惊吓时的表情是怎样,抓起手镜,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的脸。梢小时候口齿不清还不太会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