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请问是高尾亚久里小姐家吗?就是那个《老妈淡然处之》的编剧……」
男人说。
有些观众不知从哪儿查到的,也会打这种电话来,因此亚久里语带冷漠,低声说:
「是的。」
其中也有人打电话来把她的作品骂得一无是处。
《老妈淡然处之》是亚久里写的连续剧,讲的是单亲家庭的故事,正如剧名所示,是一出喜剧。
「啊,是亚久里……小姐的声音。是我啊。听得出来吗?」
「您哪位?」
「听不出来吗?那个……嗯──我是吉冈啦。」
其实对方报上姓名之前亚久里就已猜出来了,但她还是心头怦然一动。这种「怦然」八成只是条件反射作用。或许是出于以前的习惯。
「不好意思突然来打扰。你现在很忙?」
「很忙。什么事?」
工作时的亚久里,向来是这种态度,但吉冈似乎慌了手脚。
「打扰到你,真的很抱歉。──其实,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啦。能不能见个面?」
「什么时候?」
「那当然是看你方便的时候。因为你现在变得很有名,飞黄腾达了,那个,变得不大好说话……等你有空时,能给他见一面不?」
他用这种「能给他见一面不」──能不能见一面的说法,彷佛是站在中立的立场以替人缓颊的口吻替自己请求。那种语气和昔日一模一样,亚久里感到好笑,也有点怀念。
「可以啊,不过这周不行,我很忙。」
「我知道,几时都行。」
「我只有下周三有空。」
「行啊,几点?」
亚久里想,吉冈如果有工作,约白天可能不方便,可她不想晚上见面。阔别多年的旧情人,谁知道是抱著什么打算要求见面,如果是晚上见面,难免会喝点小酒吃点东西,但她并不希望演变成那种氛围。亚久里无意与吉冈复合,况且也萌生恶意的猜疑。
吉冈继承了父亲的公司,却只维持了两年,据说很快就宣告破产。亚久里怀疑,他该不会是来求助的吧。
这是三十二岁女人的戒心。
「下午两点──可以吗?」
亚久里说,吉冈立刻回答:
「行啊,我没意见──去你家可以吧?」
「嗯……,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这个等见面再说。不过话说回来,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一点也没变耶。你现在几岁了?」
「几岁不重要吧!」
「啊,抱歉──不过你的声音真令人怀念。光是听到声音就够了,不是啦,因为我以为你或许不肯见我,所以心想至少能听听声音也好。真开心,谢啦。」
电话挂断后,那声「真开心,谢啦」仍萦绕在亚久里的耳畔,令她少有地心旌摇曳。这种情形真的睽违许久了。
去年她与在剧中饰演配角的男演员走得比较近,男演员每次来大阪都会打电话给她,相约共餐,但关系并未更进一步。如果顺利的话或许会有进一步发展,但亚久里很慎重,比起恋爱或偷情,工作更有意思。三、四年前她曾和电视公司的人交往过,但男人后来调职名古屋,再加上亚久里当时也开始走红变得分身乏术,于是不知不觉自然就断了关系。
现在的亚久里,工作源源不绝,过得很充实。这样的人生中,男人那声「真开心,谢啦」格外渗入心扉。
(他就是那种人。)
亚久里在心中说。
(那家伙!)
自私任性,嘴上说要和亚久里结婚,同时却在和别的女人谈婚事,居然还好意思若无其事对亚久里说:
「果然那个,我看还是不行啊。」
「『那个』是什么?」
「我是说,我们的婚事。」
「啥?」
亚久里说。
「这种人生大事,你讲得这么随便没关系吗?居然说什么『果然那个还是不行』──哪有人像你这种说法的?」
即便如此,吉冈这个人,就是很不可思议地让人恨不起来。
「对不起,原谅我。」
只要听到他这么说就会泄了气。
「我也知道对不起你。」
亚久里当时还在市公所上班,失恋的那段日子,她觉得每天早上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但是如果辞职会没饭吃,只好挤出浑身力气勉强工作。可她还是无法真的埋怨、记恨对方。
不敢顶撞父母的吉冈,一边对父母不断替他安排的婚事心怀忐忑,同时也未与亚久里分手。可是,如果亚久里问: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他会天真无邪说:
「嗯,是个美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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