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程式就会造成程式错误一样,就算死尸对『造尸者』再怎么忠诚;就算『好朋友』绝不会背叛『伙伴』,要是命令本身就有矛盾之处的话就没办法依令而行。比方说就算要『巳』飞上天,这个要求对他来说也是强人所难而已。就算要他『面向右边的同时又向左』,『巳』也还是无能为力。不过关于第二道命令,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或许拚著把身体折断也会执行命令也说不定──总之断罪小弟现在接收的命令是与他锁定的目标『子』战士寝住交战,并且杀掉他──妨碍这项任务的战士一同杀掉。乍看之下这道命令好像没有任何不当,内容也足以应对任何情况──对于无法思考的尸体本来也没办法下太复杂的指令──可是这项指令却没有说明要拿『不妨碍断罪小弟追杀寝住的战士』怎么办。这个醉鬼举措不知其目的,曾经妨碍任务却又翻脸违背原本的意思而去。断罪小弟始终无心追击,最后的结果就是犹豫不决。他这具尸体也明白这时候不能放『寅』就这样走掉,可是却没办法采取适当的行动,最终使得『行尸走肉』就这样停止活动──当然这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而已。死尸不会反覆犹豫再三──只要『寅』完全消失在现场就没事了。就算『寅』还留在现场,这也不是什么无解的问题。断罪小弟判断既然自己接收到最重要、最尊崇的命令是追杀『子』战士,那就应该追踪『子』而不是『寅』才对。
……顺带一提,下命令要断罪小弟对付『子』的『造尸者』卯战士,其实下达指示的时候没有把这道指示当成什么『最重要、最尊崇的命令』。只不过当时为了要让『申』成为自己的眷属、为了把可能碍事的眼中钉赶走,所以才会指示断罪小弟的无头尸体去拖住少年『子』──这道命令现在只是还没取消,所以仍维持效力,其实没什么举足轻重。要是『卯』有其他指令要下,二话不说就会把这道程式删掉──应该不是单纯忘了要取消。总之断罪小弟就这样死心塌地守著一道只是等著被取消的命令,解除对『寅』的锁定之后,继续对少年『子』展开追击。就在此时──
「我是『丑』战士──『为杀而杀』失井。」
一柄细长的军刀往尸体的身上砍来。
4
这次飞出去的是左手臂。和『寅』用蛮力扯断的右手不同,左手的切断面非常平整,彷佛可以拿去做显微镜观察一般。伤口里当然也没有流血。断罪小弟失去平衡,当场倒地……这下子断罪小弟的脑袋与两手全都与身体分了家。这样他还是没死──不对,死是已经死了,但肉体仍然没有消灭,还在左右扭动想站起来。
「…………」一脸阴沉的战士『丑』默默低头看著断罪小弟的身躯挣扎,他的态度好像在等著敌人重新站起来,与其说是战士的作为,其实应该是对付一具死尸时该有的谨慎小心。因为敌人和活人不一样,不晓得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像这种情况下,既然无法用刺杀的方式让尸体停止活动,最正统的做法就是破坏身躯使之无法活动。所以他第一刀先砍掉手臂不是故意砍歪,更不是手下留情。这是凌迟──死尸站起来之后就砍脚。管他什么『造尸者』、管他什么『行尸走肉』,只要实际上打到动弹不得,就和一般的尸体没两样了。『丑』和那个代表『寅』的女孩不同,具有很强烈的战士意识。当他发现『亥』的尸体在路上晃荡的时候,没有轻易靠近那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的陷阱。可是既然发现有机会打倒死尸,他当然不惧危险、不计得失,就算敌人是『行尸走肉』也只是『为杀而杀』。「嗯……不,再等一等吧。何必这么急呢?」这时候『丑』不是向挣扎著要站起来的断罪小弟尸首讲话。如果『申』是和平主义的信奉者,那么『丑』就是非常虔诚的理性主义修道者。他觉得『对尸体说话』只是一种自我解读的行为,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他告诫的对象是又重回现场、口中发出『吼噜噜』低吼声的『寅』。不久前才说要离开这里的『寅』,讲完没多久又突然折返──而且这次打一开始就摆出四肢著地的架势。她刚才像喝水一样把那么多挥发性的油料喝下肚,现在想当然不只有嘴巴,全身都乾渴无比。看来她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战斗,所以又折回来──虽然喝得酩酊大醉……又或者该说正是因为喝得酩酊大醉,她对一些常人不会注意的地方特别敏感。『丑』刀法精熟的军刀在砍断断罪小弟右手臂的时候当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听到的或许是手臂落地的声音吧。又或者──
又或者饮血而醉的猛兽是嗅到了血腥剑士身上的气味也说不定。
四肢伏地的猛兽与阴恻恻的剑士在扭动挣扎的尸体两端互相对峙。这种情况极其怪异,无意当中形成了三方对立之势。不过虽然有三方,他们却不是青蛙、毒蛇与蛞蝓,而是蛇、虎与牛这种恐怕打起来势不均、力不敌的三方──「能不能再等一等呢?我现在想先把这具尸体收拾掉……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百分之百要了你的命,不会让你变成像他这样凄惨的僵尸……我猜你应该是『寅』战士吧?」「……没错,俺就是。」『寅』这么回答道,态度不像刚才和尸体战斗的时候那样轻浮──彷佛像是喝醉酒就不讲话的人一样,也不插科打诨,双眼恶狠狠地盯著『丑』。「你就是『丑』对吧?『赶尽杀绝的天才』战士失井──」「唔,你认识我吗?我们曾经在哪里有一面之缘吗?」『丑』这么问道。『寅』的口气听起来不像单纯只是因为『丑』名气响亮所以知道他。可是『寅』没有回答──她就只是用手爪把柏油路一块一块刮下来,好像在磨爪子一样。『吼噜噜噜噜噜……』先前她得知眼前蠢动的断罪小弟是一具血液早已凝固的尸体的时候也曾发出吼声,不过现在的吼声比之前那时候更加低沉。『丑』一听,叹了一口气。「真是的,看来我好像曾经在哪里招致你的怨恨。十之八九是我杀了你的父母还是亲人吧。」『丑』好像在说一件经常发生、不足为奇的事情一般,原本指著断罪小弟的军刀刀移向『寅』。看来『赶尽杀绝的天才』似乎判断能够在断罪弟的尸体站起来之前把『寅』战士解决掉,就算杀人顺序交换也无伤大雅。「我是『丑』战士──」「我是『寅』战士──」就在两位战士、两位十二大战当中有机会获得优胜的战士正要同时报上名号的时候,却被人打断。自报名号的时候被人打断,『丑』自然不用提,就连『寅』也是一样,成为战士之后第一次遇到这样令人难以忍受的暴行。
断罪小弟那只被粗鲁扯断的右手以及被整齐砍下的左手竟然──分别跳到『寅』的颈子与『丑』的喉咙,五只手指深深扣了进去。
断罪小弟那双已经和身体分家的手臂不是要掐脖子,而是恨不得把颈骨给折断一般,意欲把下手切断手臂的凶手喉咙捏碎。「吼噜噜……」「呜……呃。」人类的身体究竟到哪里算人类,生命究竟到哪里算一条命──两只手臂彷佛要把两名强壮的战士连同这些生命的伦理一同捏碎在掌心当中。
无头无手的尸体还没能站起身来。
5
从空中有一道视线看著这个景象──『丑』、『寅』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