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快、快没了。现在的‘我’并不是我。是他们,把我弄、弄没了。我不要这样的‘我’,我不要、我不要、不要……”
他仿佛小孩子耍脾气一般,不停地晃着头。
“呃,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不过很遗憾,在您的影像检查中没有发现异物,我们不能为您做手术。如果您希望到脑神经外科进行进一步的……”
“我听、听过好几次那种话了,说不能给我做手术。可是……我已经,受不了了啊!”
前原方才填满了空虚的眼睛里似乎闪现了一丝光芒,诉说着他的意志。
“喂,你,我说你!”
他大叫着,再次指向鹰央。鹰央似是感到不快,一边要捂住耳朵,一边慢慢将视线从画面移向前原。
“你没把我当成傻子,认真听了我的话。我相信你。等我死了,就把我剖开,从脑子里把他们的那个机器拿出来,然后给那些把我当成骗子的人看看,告诉他们我说的是真的!”
前原猛然起身,露出被尼古丁熏成茶色的牙齿,空虚的视线重新在前方聚焦。
我的头脑中立刻鸣起警报,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便向我冲来。我降低重心。大学的六年间,我每天都练习空手道,对手是眼前这个运动不足的中年男子的话,我可以不对他造成伤害的前提下将他制服。
然而出乎我的预料,前原并没有瞄着我,而是打算从我身旁穿过。
糟了!他的目标是鹰央吗?我慌忙转过身,强行将身体插进前原与鹰央之间,一把抱住双目圆睁、呆呆站立的鹰央。她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娇弱,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折断一样。
我挺着后背,准备迎接来自背后的一击。然而攻击迟迟不来,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阵风。我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前原打开窗户,一只脚踩在窗框上。
“住手!”我立刻明白了前原的企图,大声叫道。怀中的鹰央猛地一颤身子。
“解剖……别忘了。”
前原轻声嘟囔后,毫不犹豫地从窗户跳了下去。这儿是十楼啊……很快,从远方传来了尖叫声。
瞬间,我感到极度乏力,几乎难以支撑身体,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难以置信的事实逐渐浸染我的认知。
啊啊,我又一次,没能拯救患者的性命……
“那个男的……掉下去了吗……?”
怀中,鹰央颤抖的声音,在房间内寂寞地回荡。
4
“累死我了……”
脱下防止感染用的一次性手术衣(disposable gowns),积蓄在里面的热量一口气散出来。将沾满血液的手套脱下来丢在地上后,我用力抻了懒腰。
“哎呀,不容易啊”急救部部长冲田医生也在脱下手术衣后,活动颈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数分钟前,我和冲田刚刚抢救了一个因摩托车事故受伤而运送过来的青年。青年驾驶摩托车,在国道行驶时轮胎打滑,撞到电线杆上,胸部受到剧烈撞击,内出血蓄积在左右胸腔,肺部遭到挤压,导致呼吸窘迫。我和冲田立刻进行胸腔插管引流,抽出蓄积的血液,同时进行输液,总算将青年的体征稳定了下来。进行了一系列影像检查后,便把他送到外科和整形外科的医生等候的手术室内,准备进行修复内脏损伤的外科手术。
“哎,那个交通事故的患者呢?”
仍然残留着处理了超级重症患者的炽热余韵的处置室内,响起了十分不相称的明快声音。只见处置室入口出现了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一名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正窥向室内。
“哦,是藏野医生啊。您辛苦了。”我向他问候。男子名为藏野正,是我院脑神经外科部长,领导手下的四名医生。我在急救中数次与他一同救治患者,算是混了脸熟。
“哦哦,小鸟游医生,辛苦了!刚才好像有交通事故导致的重症患者送进来,叫我来检查一下脑部有没有问题。”
“太慢啦,藏野医生。患者已经被送到外科了。”冲田打趣般回答。
“哎呀,我刚才在门诊,晚了一拍啊。不过冲田大夫,既然把他送到外科了,说明他的头部没什么问题吧?脑部CT拍了吗?”
“啊,在这儿。”我在身旁的电子病历上调出患者头部CT的图像。
“哦,多谢了。”藏野应了一声,然后表情凝重地看向显示屏,数十秒后抬起头,脸上重现笑容。
“没看到明显的出血,看来脑外科不用出场了,很好很好。对了小鸟游大夫,你今天也被派来干急救吗?不用去帮小鹰央吗?”
藏野微微歪着头问道。看到肥胖的中年男子摆出萌系的姿势,我实在无言以对。
“不,鹰央老师她……在巡诊,我没什么可帮忙的。”
我注意尽量不表露出不满。
“哦哦,病历巡诊啊。机会难得,你就在旁边参观参观呗。应该能学到不少知识哦。那我先走啦。”
说完,藏野挥了挥手,离开了处置室。
“那个……鹰央老师真的只看病历进行巡诊吗?”
目送藏野的背影离去,我问向身旁的冲田。
“嗯,你不知道吗?小鹰央会在规定的时间浏览内科患者的病历,对诊断和治疗给出意见。因为经常会毫不留情地否定主治医的诊断,也有一些医生对此敬而远之,但小鹰央的意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