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哦……这样啊。」
她的话声也判若两人地骤然变得低沉。
真鸨一时感到畏缩,边观察对方的脸色,边胆颤心惊问道:
「……那个,我们是朋友吧?你不会因为我不给钱,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吧?你不是说过,不会拋下我吗?」
被真鸨这么一问,对方似乎恍然回神,露出满面笑容回道:
「当然啊!淡河同学是我最好的朋友!」
闻言,真鸨感到如释重负。虽然刚才的态度确实让她十分在意,但她相信那一定只是错觉,所以没再多想。
后来即便真鸨不再发钱,班上同学仍与她友好往来。倘若她不曾发过钱,一定无法变成像现在这样吧。真鸨产生了信心,认为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还在心里将没有识人之明的父亲贬得一文不值。
然而,从某一天开始,情况忽然大幅改变。
「那个,我今天忘了带教科书,可以让我一起看吗……?」
「不要,是你自己要忘记带的吧。」
「那个,我这里不懂……」
「你去问老师,我很忙。」
先前总是跟在真鸨身边的班上同学们,彷佛彼此说好了一样,一致对她非常冷漠。不管真鸨多么客气有礼,她们始终笑也不笑,只是一脸厌烦。
真鸨也不是毫无头绪。只不过,单纯的她一时还无法相信。明明曾经口口声声地说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却只因为不再给钱,就舍弃了她那般相信的友谊。
真鸨不想去怀疑人。但要继续相信下去,也让她感到害怕。
某天,真鸨带了录音笔到学校,放进自己桌子的抽屉里后,便装病请了假。她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那些女同学会如何谈论自己。然后隔天真鸨收回录音笔,转到休息时间的录音,按下重新播放键。
就算她们讨厌真鸨,昨天也不一定会刚好在教室里说出真心话。但是,真鸨打算录这一次就好。按下重新播放键时,她紧张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同样的事情,真鸨没有勇气再做第二、第三次。
如果这次录音没能得到证据,那么不管真相如何,她决定不再怀疑大家。
然而真鸨这般微小的盼望,却快到可笑地一下子被粉碎。
『我还以为她只是在测试我们,看来是真的不行了呢。』
『哎,反正也差不多了吧?额外奖励关卡结束啰。』
『亏我们还好心当她的朋友。她就只是个成天爱幻想、除了撒钱以外没有其他才能的人而已,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
『欸,对了,淡河同学今天一定是装病吧。就算是不想上课,她也太大牌了吧。』
『我看她乾脆真的得病,就这么死掉比较好吧。她父母大概也很困扰,居然生出了那么笨的孩子。』
『死因是什么?笨蛋病?』
『啊哈哈,淡河同学会哭的啦!』
听著从录音笔中传出的对话,真鸨一时半刻还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好痛苦。无法呼吸。明明不想再听了,抖个不停的指尖却让她无法按下停止键。与此同时,嘲笑著真鸨的话语仍不停传出。
真鸨感到极度想吐,拿起录音笔摔向墙壁,冲进厕所。就算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她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用额头撞向墙壁后,真鸨大声哭了出来。
父亲说的没错。谁也没有把真鸨当成朋友。在她们心中,真鸨不过是方便的摇钱树,就和提款机没有两样。
待在听不见任何人声音的厕所里,真鸨一直哭到眼泪乾了为止。
然后她抹去泪水,怀抱著一个决心站起来。
自那之后,真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埋头苦读。
她把所有心力都投注在课业上,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从前的坏成绩彷佛只是一场梦,她不断吸收各种知识,到了六年级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已经连高中的升学考试范围都念得滚瓜烂熟。但真鸨仍不满足,鞭策比别人要晚开始的自己,继续勤勉读书。
自然地,小学六年级的课程标准对真鸨来说,简直可说无聊至极。她有时甚至会展现出比老师还优秀的机智。然后,看著同龄的孩子们竟为了如此简单的上课内容抱头苦恼,比起优越感,真鸨更油然心生厌恶。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会解不开?
班上同学在教室里大聊毫无营养的话题时,真鸨只觉得他们看来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她难以相信他们和自己一样是人类,想起自己从前还与他们在同个水平上,更觉得是奇耻大辱。
如今的真鸨,一点也不敢想像要与他们建立起对等的朋友关系。
无知是罪,不学无术是恶。就是因为一无所知,才容易被人欺骗;因为不学无术,才被人任意压榨。然后被奸诈狡猾的小人予取予求,利用他们善良的心地。所以,深知这份屈辱的真鸨,有义务要启发优秀的人们,导正低下人们的劣根性。
后来真鸨进入云雀岛女子中学就读,这所学校的学生都优雅且温柔。但若由真鸨来形容,就是太天真又软弱了。她们还不知道,有的人会一边面带笑容,一边花言巧语地讨好自己,再将自己贬得一无是处。看到学生们毫不了解这种可怕的存在,每天过得无忧无虑,真鸨彷佛看见从前的自己,感到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