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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鸨说话时,脸上的笑容不太像是打从心底期待派对,更像是在暗示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接著不出所料,为了不让我有退路,真鸨笑容可掬地提议说了:
「难得要举办派对,不如也邀请其他班与高年级的学生,大家一起共襄盛举吧?」
我说完以上这些事情,令人坐立难安的静默笼罩病房。
一会儿过后,柊子小心翼翼地举起瘦骨嶙峋的手。
「那个……虽然我有很多事想吐嘈……但假设派对真的成功举办,那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柊子的问题直捣核心,我得意洋洋挺胸。
「要是柊子可以成为班上的人气王,就能提高罢免淡河同学的可能性吧?运气好的话你说不定还能竞选下一任的学生会长,那就更完美了。」
「原来是有这种政治意图吗?」
「啊哈哈,但当然,这不是我的主要目的啦。」
我露出淘气的笑容后,接著正色,说出真正的答案。
「如果可以成功呈现『冬天盛开的花』,将淡河同学一军,相信一定能让柊子你们产生自信;也能证明柊子与夏海那么珍惜的回忆,确实有著不可抹灭的价值。到那时候,你就不会觉得自己会重蹈覆辙了吧?这一切都是为了制造契机。」
我一直在想,柊子的毫无自信以及对真鸨的畏惧,会不会也是我们变不回来的阻碍之一?但我再怎么费尽唇舌,也无法让柊子与夏海受伤的心愈合吧。
因此,这件事我非做不可。为了让我与柊子能变回来,也为了让柊子与夏海往后可以活得抬头挺胸。
听完,柊子深深低下头去。
「……为什么?」
她紧紧捏起被单,露出打从心底无法理解的表情问:
「只要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缘小姐就不用留下任何不愉快的回忆,还能以健康的身体重新生活……你就这么讨厌用我的身体活下去吗?」
「怎么可能呢。柊子的人生非常有趣喔。」
这不是客套话,而是我真诚无伪的回答。虽然并非只有好事,但是整体而言,每天我都过得非常充实。
闻言,柊子脸上的表情更纳闷了。
「那究竟是为什么?如果回到这副身体,缘小姐说不定会死喔。我不只犯下了无法挽回的过错,还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柊子也是以她的方式在关心我,这份温柔难能可贵。只不过,她的关心总有些搞错方向。而我,也并非只是为了柊子和夏海才采取行动。
「因为对我来说,《冬天盛开的花》也是很重要的回忆。」
不仅是为了他人,这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人并没有好到可以那么不求回报地自我牺牲。
看著窗户,我眯起双眼回忆从前。
「我啊,小学的时候其实个性非常阴沉喔。就连现在的柊子也远远比不上。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以后,我总是在想自己活著究竟有什么意义……身边的人也老是对我施舍不必要的同情,导致我变得自暴自弃。放假的时候我还会跑出去到处乱晃,独自一个人画画打发时间。」
每个人都有所谓的黑历史。
不过,我虽然会反省自己小学时的态度,却从来不引以为耻,也不觉得该否定那段过往。因为我坚信,经历过那段时间,才有现在的我。
「记得那天也是寒冷的日子,我在公园里写生,遇到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子要我画张画像给她。我虽然心里觉得很麻烦,最后还是画了。结果,看到我画得那么丑的画像,那个小女孩居然高兴得不得了,甚至还说:『我以后也要变成像大姊姊这么厉害的画家!』……」
小孩子就是这么单纯。只要看到好像很厉害的东西,很轻易就会尊敬对方。然而,当时那个小女孩的单纯却拯救了我。她纯真的笑容与简简单单的一句感想,化作光芒照进我乌云满布的内心。
我没问小女孩的名字与其他资料,所以不晓得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她多半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希望她仍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成为照亮别人的希望。
「看著那个小女孩的笑容,我也跟著感到开心,突然觉得自己一直钻牛角尖真是太蠢了。也开始觉得,与其每天过得闷闷不乐,担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还不如像当时为那个小女孩画画一样,做些可以使人高兴的事情,让自己也开心。那幅《冬天盛开的花》,就是在那之后画的。因为我想告诉所有人,『不管处在多么严苛的环境,都一定要怀抱希望』。」
那幅画也有宣誓的意味在,提醒自己直到最后都要乐观向前。为了证明那个小女孩带给我的希望,以及像我一样天生身体并不健康的人们,都是有其价值。
是那个小女孩让我明白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画成图画保留下来,以免忘记。将在寒冷公园里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女,比作「冬天盛开的花」。
「如果没有遇见那个小女孩,我也不会画那幅画;可能个性还是那么阴沉,会继续做著上一份工作。后来也不会是我那幅画,促使柊子与夏海变成好朋友。所以,是我自己无法接受这一切就这么被淡河同学否定。」
淡河真鸨践踏的,不只是柊子和夏海,还包括我与那个小女孩──不对,是和我们一样抱有理想的所有人,都遭到了她的否定。
这点实在让我看不下去。我绝不让她践踏一个人托付给另一个人的重要心意。我一定要用她嘲笑过的「冬天盛开的花」堵得她哑口无言,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