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十月的那一天,看见真子的眼泪后,即使我周一前往河畔,也没再见到她了。
如果我能找到塔列兰伯爵所说的「理想咖啡」,或许就能替她打气。我因为这么想,便鼓起勇气试着寻访了咖啡店,但凭着我这个国中生的味觉判断,所谓的咖啡依然只是普通的苦涩饮料。
不久,冬天来临,年关将至。某个周一,我从学校放学回家的途中,雪花纷飞着。这种天气她应该不会来吧?尽管这么想,我还是无法不绕到河畔看看。
她在那里。真子坐在几乎枯光的草地上,连伞也不撑,她让落雪飘散在身上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刻意借此伤害自己一般。
「真子小姐。」
我出声叫唤,真子就像早已预知会这样般,动作自然地转向我。她的眼里今天并未盈满泪水,令我松了口气。
——我在等你,我觉得你应该会来。
「你最近明明都没来,用不着偏偏在这种下雪的日子里等我吧。」
——因为我有些事想告诉你。
「有事想告诉我?」
真子扬起下颚,将话语插进空中飞舞的雪花缝隙间一般开口:
——今天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见面了。
冲击、寂寞以及一丝绝望盈满胸口。即使如此,我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调整呼吸。现在的我与真子邂逅时相比,或许已经成熟了许多。
「为什么?」
——我决定去东京了。
也多亏有你在背后推了我一把喔。真子说。
——我决定独自生活,也已经找好了工作,我要离开父母了。
我竭尽全力地隐藏对于再也无法见到她而产生的焦躁。
「是这样啊。我虽然会觉得寂寞,但这样是好事。毕竟这是真子小姐你的人生啊。有个能够平静生活的环境,不再因父母的事留下不快回忆比较好。」
——嗯,谢谢你。
我们俩坐在那儿,沉默了好一阵子。尽管觉得必须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冬季的太阳就这样逃跑似地西沉了。
在天色从傍晚即将转至夜晚时,真子突然站起身,轻轻抖动身子。
——变冷了,差不多该走了。
「也是,我也该回去了。」
我站了起来,拍拍制服裤子的臀部处。
我成长了多少,年轻的真子也就应该改变了多少。她的脸上久违地浮现了之前见面时一定会展露的、半开玩笑的笑容,轻轻挥手。
——那么,保重了。可别因为我不在就哭泣喔。
我连「谁会哭啊!」这种话,都因为鼻酸而无法顺利挤出来。
真子转身背对我离去。雪花在她的发丝及肩上弹跳,接着掉落地面。
就这样目送她离去真的好吗?我的内心如此诉说。我并不打算阻止她离开。即使如此,我总觉得似乎忘了交给她什么重要的东西。当她双眼红肿地靠在我的肩上时,我确实握在手中的果实,即使带走也只能任其腐烂而已——我这么想着。
「真子小姐!」
我竭尽全力朝她逐渐缩小的背影大喊出声。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时那忧郁的神情,是我至今所见过最为美丽的。
其实,我很想将内心深处的一切毫不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然而,我没有任何经验,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传递才好。我试图将情感拉扯到身体外头,却像是在拿根钓竿垂钓着地球般动也不动。她只是静静地等着我开口,而我只得无可奈何地接着说出这样的话:
「在下次见面之前,我一定会找到像塔列兰的至理名言所形容的咖啡!」
她笑了,穿越黑暗这么说:
——我很期待。
「所以,我们一定还要再见面喔!」
——是啊。如果还能再见面就好了。
接着,她这次真的离去了。她的身影消失在愈下愈大的雪里,始终伫立在原地的我,内心深处那不曾见光的情感静静地散发出臭味。
与真子邂逅后,我理解了塔列兰伯爵所提及的「恋爱的甘甜」。
然而,就在寻求与那味道相似的咖啡之时,我不知不觉地沉迷于咖啡本身,不再回想起真子的事了。
十几岁的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宛如台风般突然袭来,来势汹汹;当雨过天晴,人们就会在晴空下忘得一干二净。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理想的咖啡,接着也与真子重逢了。
我们的确再度见了面。然而在那之前,已经过了十一年的岁月。
那并不是真子的错,很明显的,是我的错。
再也不去回想起自己的初恋对象——因为正是六年前的我,如此立誓并将其封印在记忆深处的。
2
今天依然下着雨。
我在京阪电铁宇治站入口的屋檐下心不在焉地站着,眺望下在车站正面圆环的雨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