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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脸上带着笑容的人如射击游戏的敌机般和我擦身而过。
在已进入八月下旬的星期三,JR都车站中央口的验票闸门相平常一样,不对,是比平常挤满了更多的人。在即将消逝的夏天里冲上列车的旅客们,嘴角全都绑着以期待而非气体1充气的气球,快步迈向下一个目的地。古都京都不只拥有无数名胜古迹,还会因为四季变化而呈现不同样貌,让造访者看也看不腻。即使旧时代的风情已经在现代逐渐淡化远去,这个城市仍旧不分男女老少地吸引着许多人。
不过,就算是最适合旅行的城市,也不代表一定适合居住。这个城市位于三面环山的京都盆地底部,气候总被形容成「最糟」或「超糟」,夏天如喜剧般炎热,冬天如悲剧般寒冷。京都市在这两天也一直维持晴朗的天气,彷佛想一扫之前连日来的雨天所累积的郁闷,让人置身于完全感觉不到夏天要结束的酷热中。因为采用挑高设计,冷气的效能无法遍及整座京都车站,所以在车站内站了超过十分钟后,我被浏海盖住的额头很快地开始渗出汗水。
1「期待」与「气体」的日文发音相同。
事先约好的十一点快到了。因为一直保持沉默也挺怪的,我便对站在身旁的人随口问道:
「这次她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呢?」
「我妹妹吗?是来旅游的喔。」
美星咖啡师掀起帽子的帽沿,轻笑了一下。
她在大约十天前提出的不可思议计划,换句话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因为我们正好在本人最近要来京都时聊起这个话题,所以她就问我要不要趁难得的机会见见她妹妹。我也对美星小姐的亲人很感兴趣,当然非常乐意和对方见面。只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难得」的。
「我妹妹还是学生,目前在东京市内租房子住。这次是利用暑假规画了两日游,一个人到京都来玩。」
她一边看向验票闸门一边说,穿着无袖连身长裙的肩膀看起来很凉快。她的侧脸感觉比平常靠得更近,大概是因为穿着高跟拖鞋吧。私底下的她与在塔列兰时穿的制服不同,喜欢的是轻便休闲的衣服,鞋子却好像经常挑选有跟的款式。说不定她其实挺在意自己矮小的身高。
「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有妹妹。」
她应该没有刻意隐瞒之意,但我还是以有点像是抱怨的口气说道。她脸上的微笑顿时多了几分淘气。
「我跟妹妹说过青山先生的事喔。」
她到底说了什么?我实在不敢想像,还是别深究比较好。
「坦白说,身为姊姊的你觉得她是怎样的妹妹呢?毕竟是姊妹,所以和自己很像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才好呢……虽然很难客观评论,但我觉得她的个性和我不是很像。我妹妹参加的是轻音乐社团,喜欢在大家面前弹奏乐器或唱歌。」
原来如此,这的确和我对美星小姐的印象不同。
「不过在长相方面,我们两个都被说长得像母亲。」
「女儿长愈大就愈像母亲的说法还满常听到的呢。」
「是啊……应该说,我们其实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她的口气实在太轻描淡写,我差点就听漏了她的告白。
「咦?啊,这样啊,对不起,我好像害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请你别放在心上。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那个人终究还是我们的父亲。」
她回答的口气相当坦然。看到她的态度,让我怀疑她是不是若有似无地想表达不希望我过度反应的意思。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应该保持沉默才对,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方才责怪她隐瞒自己有妹妹,所以才会掳实以告。若真是如此,我也只能对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悔,不过这对她来说大概也算过度反应的一种吧。
就连我在思考这些事而陷入沉默时,都会让我觉得一看到她说出不该向他人坦白身世的样子,就有股无言的压力施加在身上,不禁痛恨起自己的窝囊。
「当我母亲再婚时,我只有四岁。我的亲生父亲离开时是在更早之前,所以我其实已经对他的脸或个性没有什么印象了。」
四岁。如果考虑到她有个父母相同的妹妹,感觉离婚到再婚的时间好像有点短。是因为有什么纷争才会离婚吗……会有这种想像是典型的小人多疑。结果因为脑袋胡思乱想,害我错失附和她的适当机会。
「不过母亲再婚的时候,我也已经四岁了,是能够理解最基本的情况,而且多多少少会留下记忆的年龄了。但是父母好像觉得女儿不可能记得他们再婚的事,所以直到现在都还隐瞒着我们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实。因为好像发生过让他们不愿开口的事,所以我也没办法亲自向他求证。」
不愿开口的事……原本已经被我硬扯回正途的思绪,又逐渐受到「是不是有什么纷争」的说法吸引。结果在她的叙述告一段落之前,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个矮小的男童如打水漂的石头般地跑了过去,随后则是一对年轻夫妇缓慢地经过我们身旁。
「……你妹妹对这件事的看法是?」
我硬是挤出一个问题,咖啡师却说了声「不」,看起来似乎很烦恼。
「她似乎对这件事没有印象。虽然我没有跟她谈论过这件事,不过以我妹妹的个性来说,如果她记得的话,应该会去追查任何跟亲生父亲有关的线索吧。」
既然美星小姐是「多多少少」记得的程度,更年幼的妹妹会不记得也很正常吧。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把手伸进方才用双手提着的手提包里,经过一阵翻找后拿出智慧型手机。
「是我妹妹。——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