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为了这才叫他跑腿的啊。
「你在什么时候知道有小猫的?」
「我在他跟人要牛奶补充水分那一段察觉到的,而每天练习却成效不彰这点则证实了我的直觉。也就是健斗在暑假期间藉着踢足球来掩饰真正的目的,并基于某个原因必须每天带牛奶去学校。」
「最后推测出他在饲养动物吗?」
「没有什么人的小学还挺适合偷养动物的,不是吗?他连跟人要牛奶的原因都用足球掩饰,或许不只是为了瞒过父母和老师,而是要让所有大人都不会起疑。那孩子大概很担心一旦被大人发现,小猫就会被扔掉吧!」
「但就算真是如此,每天跟不认识的大人讨牛奶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不,他并非每天都跟人要牛奶,所以我想应该还好喔。」
我扬起单边眉毛。「什么意思?」
「健斗的胸前一直都别著名牌吧?他还说:『如果妈妈出门,我就不用这么做了。』也就是妈妈打工而外出的时候,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从家里拿牛奶去学校。」
原来如此。就算妈妈没有打工,只要能在瞬间逃过妈妈的眼睛就行了,但考虑到公寓的房间格局等因素,还是会遇到无法如意的日子。
现在除了我们之外,候诊室没有其他人。只有从医院深处偶尔会传来像是睡昏头的狗儿所发出的轻吠声。我在心里庆幸没有新的动物因伤病而送来这里,同时觉得所谓的医院简直就像一道谜题。谁也不想前往该处,却又希望它近在咫尺。
「关于小猫的疑惑我弄懂了。那放打菜服的袋子又该如何解释?」
她咬了咬下唇。「基本上只是一个不好的预感罢了。就算结果是我完全猜错,我应该也不会埋怨自己妄下定论吧!」
「但你一开始看到那三人的时候,态度还很冷静呢!是我之后所说的某一段内容,让你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不好的预感吧?」
「……即使健斗没有说出口,也能察觉到他这么辛苦准备食物给小猫,甚至必须跟陌生人要牛奶,是因为没有同伴能帮他。青山先生的叙述中也曾提及他转学到京都后,没有很快地和周遭的人打成一片。理由真的只是因为他才刚转学过来没多久吗?一学期都已经过完了喔?是不是应该思考得更深入一点呢?」
我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脑中浮现了一个单词:霸凌。
「健斗看起来没有很喜欢京都,而且……他也不想正面承认自己被欺负了。」咖啡师的表情变得苦涩。「他的外表无论走到哪,都很显眼吧?虽然很无奈,但您不觉得像他这样的孩子转学过来,很有可能会给班级和学校带来某种压力吗?」
我望向便利商店。少年仍旧专注地看着漫画。
「所以那顽强的态度其实可能是在逞强呢!」
「不,我觉得他的确是个坚强的孩子喔。但他的坚强偶尔也会使他陷入凡事都想争辩的恶性循环中.其实也不能说他一点错都没有。追根究柢,孩子们的日常生活是我们大人难以想像的。若只看结果,健斗是被那群看他不顺眼的男孩们盯上,在学校被孤立了。或许就是这种寂寞的心情,让他把注意力转移到照顾小猫。」
我猛然想起少年在听到有人愿意陪他练习时的回答。他所展现的积极态度其实是针对「把身体锻链得比任何人都强壮」这句话吧?考虑到他的目的后,便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送火日发生的事情。
「即便健斗在送火日的夜晚一个人站在河床边,却由于那天是特殊节日,会觉得奇怪的大人应该也不多吧?他原本独自出门去看送火,却不巧在现场撞见讨厌的人,最后双方演变成轻微的暴力冲突,他在狼狈地走回家时,应该会忍不住想,只不过是外表和大家不太一样,为什么就非得遭受这种对待不可呢?」
我的胸口沉重得快喘不过气来。「那你说我完全弄错了又是什么意思?」
「您曾说了『最喜欢的爸爸』这句话,对吧?其实在当下,别说最喜欢了,健斗甚至痛恨爸爸,不是吗?他痛恨身为美国人的亲生父亲,所以才不想让父亲知道这件事,更无法容忍自己以为是同伴的人,竟像父亲那样把自己当成小孩来对待吧?」
我仰天长叹。这是多么痛苦的心情啊!他不是因为个性坚强才不对任何人哭诉,而是无法向任何人哭诉,就算对方是自己的父母。
「健斗虽然持续照顾着小猫,但小猫还是无法摄取足够的营养,或许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失去了能轻易要到牛奶的对象吧!直到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后,他无法再继续隐瞒小猫的存在,被那三人组知道了。我认为在送火日打健斗的人,很有可能是那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个,又或者全都动手了。那三个人为了让当时不肯乖乖挨打的健斗尝到更多苦头,便将小猫装进袋子里带走了。」
健斗发现小猫不见后哭着赶往可能找得到小猫的地方,抢在那三个始作俑者前跑过河岸边,而我们正好在咖啡店目击了这一幕。
当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后,健斗像是看准了时机似地回来了。
「抱歉,因为不知道该买哪种饮料,挑了很久。」
他边伸手在塑胶袋里掏啊掏,边若无其事地说。
少年替自己和咖啡师买了气泡饮料和柳橙汁,然后不知为何却挑了牛奶给我,咖啡师温柔地询问他:
「那只小猫叫什么名字呢?」
「我还没取。」一看见少年想打开宝特瓶,我便急忙把他赶到医院外,并付清诊疗费。虽然预期外的花费让人心痛,但若能换回一条生命,可说是再划算不过了。
「等小猫出院之后该怎么办呢?已经不能养在学校里了吧?」
连咖啡师也站在我身旁开起柳橙汁了。但牛奶实在不太方便在这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