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在说我不知道什么,但我还是先回答她的问题。
「你看到刚才那位少年的样子吗?虽然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恰当,但只要见过他一面就很难忘记吧?」
「是啊,他的头发和眼珠的颜色都不像日本人。」
不只耳朵尖,连眼力也好得很。
「他用很快的速度跑过去了呢!总觉得好像还看到他在哭……」
「在哭?从我的位子几乎只看得到背影……总之,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吧?也就是说,我并不是今天第一次看到他。」
此时我脑中出现一线光明。如果把少年至今的怪异举动告诉咖啡师,一定能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我们交谈的内容就会绕着少年打转,避开与当前这杯咖啡的味道有关的话题。而且万一她真的替我解开了少年的秘密,不只是一石二鸟,甚至可说是个一石三鸟。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们难得碰面,就请你再陪我一会儿吧——」
为了尽可能忠实重现自己和少年的对话,我开始仔细诉说,而伴奏音乐的爵士乐也像要吞声屏气般,突然转变为沉稳的曲调。
1文字烧为一种日本铁板烧小吃,大文字烧便是把活动戏称为食物的说法。
2
最后一次见面应是在两周前,最早则得从那时再往前追溯半个月左右。
那天才刚迈入八月没多久,是个热到让人发晕的日子。跑去大学的图书馆吹了一会儿冷气后,便在回家路上绕道前往超市买晚餐。
超市位在一间小学正后方,将脚踏车停在随处可见的脚踏车停放处。当正要穿过停放处入口的自动门时,突然感觉有人拉住袖子,便转过身一看。
「——大叔。」
站在面前的是一名长得像白种人的少年。
他看起来差不多有十岁吧!棕色头发又细又软,长度约到肩膀;眼珠也是淡褐色的。他的右手拉住我的袖子,左臂抱着一颗足球。
京都是个外国人很多的城市,少年出现在此处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一牵涉到彼此能否沟通就另当别论了。更何况一切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I can't speak English,I am a Japanese student……」
总之,脑袋完全打结。
少年有些傻眼地从鼻子哼出一口气。
「冷静点,大叔。我会说日语。」
十分老成的口气成功地让人相当难堪。或许会觉得很不讲理吧!但还是忍不住有些粗鲁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叔嘛。害我完全以为你的国家把『大叔』当成问候语来用了耶。」
「少骗人了。你刚才明明说了English怎样的。」
比刚才又老成几分的口气让人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你的日语发音真标准啊。但你有个地方说错了,让我来教教你吧。你不应该叫我大叔,而是要叫哥哥……」
「大叔,你是不是搞错啦?」别人在跟你说话,你应该好好听才对啊。「别看我这样,我是在日本出生长大的,是个道地的日本人。」
这下可糗了。目前是暑假,而他穿的T恤胸前的确别着小学的名牌,上面写的姓名完全是日本人会用的汉字名字。
可能已经习惯了,还没询问,少年就自己回答:
「我爸爸是美国人,所以替我取了健斗(Kent)这个在美国也能用的名字。妈妈是日本人喔。」
他说话时翘起嘴唇的样子有些落寞。
总觉得自己好像说了非常过分的话。为了掩饰失言,便努力挤出有点牵强的藉口。
「搞错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喔,健斗。所谓发音标准的日语,意思是你明明人在京都,日语却说得像个东京人啦。」
「啊,是这个意思啊?」
无论再怎么老成,终究是个孩子。一下子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直到最近都还住在横滨,爸爸工作的关系,春天才搬来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京都是个很棒的城市喔。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
明明自己也没有住多久,却忍不住用起前辈的口气。
「是吗?」健斗并未老实地点点头。
「当然罗。不过你现在应该遗忘不了以前住的地方和那里的人吧——所以你为什么要叫住哥哥我呢?」
在少年面前弯下腰来问道,他说了句「对喔」,露出认真的眼神。
「我有事想拜托大叔。」
「拜托我?哥哥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不过你还是说说看吧。」
「大叔你现在要在这间超市买东西,对吧?」
「对啊,哥哥现在要在这里买东西喔。」
「你也会买牛奶吗,大叔?」
「这么说来,家里好像没牛奶了。嗯,哥哥应该会买牛奶吧。」
「那大叔可以把你买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