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叔叔煮的咖啡就是不太好喝。明明使用的咖啡豆和器具都一样,真的很奇怪。」
就算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美丽的微笑,我也只能苦笑以对。
「原来如此,因为有专业的咖啡师驻店,店里才会摆着那么高级的浓缩咖啡机啊。老实说,我之前还曾觉得它跟这间店的外观有一点点不相称呢!」
「那是我要求引进的,这样就能告诉别人我是咖啡师了。」
「为什么?」
「您不觉得这职称听起来很帅气吗?」
由于她回答的口气实在太稀松平常,以至于我完全忘记纠正她话中错误的因果关系,应该是会操作浓缩咖啡机才被称为咖啡师,而不是因为想拥有咖啡师的名号才买咖啡机。
其实这时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她却完全没有要离开我这张桌子的意思。我正怀疑她为何这么热情地和我攀谈,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目的尚未达成。
「请给我和之前一样的热咖啡,结帐时算两杯的钱。」
「我明白了。」
我会在七月点热咖啡,除了想再次品尝那完美的味道外,另一个原因则是至今仍不断打在窗外草地上的梅雨,在我前来这里时夺走了我的体温。这阵雨从早上就一直没有间断,我今天总算没有忘记带伞,不过还是无法阻挡体温流失。我那把已经结束战斗的苔绿色雨伞就放在店门口内侧的铁制伞桶中,与先来的客人们的几把雨伞湿黏黏地纠缠在一起。
我身后的桌子坐着一群女大学生,在等待咖啡送上的时间,她们聊天的声音不断钻进我耳内。她们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人脸朝向我。最初带位时,我坐在桌子内侧的椅子,现在则改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完全避开与那群学生面对面的机会。
其实我大可以走近那三名女学生,自然地加入她们的对话。但我的耳朵却清楚听到前去准备饮品的咖啡师对站在一旁的老人随口低语的内容。
「看,他不是白吃白喝吧?」
我吓了一跳。同时背后的对话声也停止了。
老人举止夸张地抬起头来。从浮肿的眼皮下射来的眼神极为锐利。我身子僵直,准备承受他那藏在胡须下的嘴巴所说出的话。
「——是搭讪吧。」
太糟糕了。
「不是这样的!」我慌张地冲向柜台。「我刚才不是解释了吗?我只是弄丢了钱包,我没有白吃白喝,更别说是搭讪!」
「你没胆直接问别人电话,才会耍这种小手段吧?只要打电话给你,不仅可以达成你的目的,还可以当作再来店里光顾的藉口。还真是年轻小伙子会想到的方法,不过我们家咖啡师才不会被你唬住呢!对于身经百战的我来说,搭讪就是要死缠烂打才行,就算遇到挫折而觉得沮丧也不可以放弃唷。」
我顿时哑口无言。三名女学生的窃笑声传进我耳里。
这名老人和其沉着的外表完全相反,不仅嗓音尖细,口气还很随便,嘴里吐出的内容更是轻浮。浓浓的京都腔听起来也莫名阴柔。我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他煮的咖啡为何会难喝了。他身上肯定连半点让咖啡产生苦味的绿原酸(5)的气质都没有。
「你怎么可以对客人说这种话呢!」咖啡师神色丕变,满脸通红地怒斥。
「怎么,你知道人家想搭讪你,鼻子就翘起来了(6)吗?」
「我的鼻子才没有翘起来!」
她听到老人说的话后变得更生气了,我却不太明白「鼻子翘起来」是什么意思,是类似「得意忘形」吗?
「那个……你还好吗?就各种层面上来说。」
我战战兢兢地插嘴问道,咖啡师才终于回过神来。
「竟然连我都失去理性,真的很抱歉。请您将刚才那段对话忘了吧!这个人也会深深反省自己所说的话的。」
「我会剃掉发髻谢罪的,原谅我吧!」
我心想,绝对不原谅你。
「叔叔你别再说话了,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你的头发根本连绑发髻都不够……啊,请您别误会,青山先生,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个人虽说是亲戚,其实只是四等亲,几乎跟外人差不多……啊,不过别看他这样,叔叔做的苹果派非常好吃喔。只要吃上一口,我想一定能让您原本宽大的心胸恢复。」
我心想,我死也不会吃的。
我抛下很有生意头脑的她,隔着柜台看向老爷爷的手边。那里放着一块颇厚的派皮,里面塞满了苹果馅料,正准备放进烤箱里。
「所以你刚才露出一脸严肃的表情,就是在做派吗?」
「最近我的眼睛不太好,眉头很快就会出现皱纹,一张帅脸就这么毁啦。」
这应该不是什么好拿来说嘴的事吧?
「派皮是在早上揉好的吗?」
5咖啡里所含的化学物质之一,能让咖啡产生苦涩的味道,随着烘焙时间增加,苦味也愈重。
6这里的原文いちびる在关西地区为得意忘形之意。
「是啊。因为还得在冰箱放一阵子。」
「所以这段时间做馅料?」
「不,馅料昨天晚上就做好了。但放上一晚,把水分完全去掉,烤起来的派才会酥脆好吃。」
难怪咖啡师如此推荐,看来老爷爷在制作苹果派上费了不少工夫,或许我该改变主意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