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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在温特耳畔复苏。
「门把黏得不得了。尤其是门链,黏答答的。」
应当是一段对话,却想不起其余内容。唯独年轻男子的话,莫名清晰地残留在耳中。
温特不禁瞪大眼。
在现场忽然想到门链的诡计,全是因为有这段记忆。他怎会忘了?
他扶着额头,拼命回溯记忆。
记忆中,映在酒吧镜子上的年轻男子侧脸,不知为何整个空白……
身后仿佛有鬼魂飘过,温特不禁咽下口水。
他想起某件事。
前些日子,他从任职于MI5的「前同袍」威廉爵士那里听到传闻,东洋的岛国日本成立一个奇妙的新谍报机关。
那个向军方外部挖掘优秀人才,培养成间谍的组织,与过去被暗地嘲笑为「蠢军人」的日本间谍有着一线之隔。据说,他们并非单纯窃取敌方情报,还能运用最新的心理学和变装术,自由操控周遭的人物。
听到这件事,温特原以为威廉爵士在说笑。
「难怪你不相信。坦白讲,我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即使前同袍一本正经地解释,温特仍无法置信,反倒心生同情。前战友成天在MI5与诡异的阴谋论分子打交道,才会陷入荒唐无稽的妄想。
「新的日本间谍组织极为特殊,而且优秀,以历史悠久为傲的英国谍报部已被摆了好几道。」当时,他还苦着脸补上一句:「他们似乎也潜入我们国内。」
那名年轻人是日本间谍?可是,怎么会——
思绪慢慢盘旋起来。
一个假设化为明确的图像浮现脑海。
难道奥格登根本没在门链上动手脚?
仔细一想,奥格登没理由在门链上动手脚。要布置成自杀,只要上锁的屋里有具割腕的尸体就足够。而且,以伪装的标准来看,门链的诡计实在太粗糙。
拉金死去的地方,为何非是双重密室不可?
奥格登杀害拉金离去后,日本间谍潜入,在门链上动了手脚吗?透过制造不自然的密室,向搜查机关撒下怀疑的种子——为了引导英国搜查机关逮捕德国间谍奥格登?
不可能。
温特缓缓摇头。
况且,日本和德国目前关系良好。他们退出国际联盟,是国际社会中少数孤立的国家,关系友好。英国的外交情报泄漏给德国,对日本来说反倒是好事。日本间谍没理由故意让英国搜查机关逮捕德国间谍奥格登。
不,不对吗?
温特用力眯眼,再次翻转思考。
对间谍来说,是不是友好国,完全不在考虑之列,只追求利害一致。众所皆知,友好国因为缔结条约,坐上外交谈判桌的机会更多,彼此之间的谍报战更为炽烈。实际上,德国不也暗算日本,与苏联订下对己方有利的条约?「今天的朋友,就是明天的敌人」,这是国际政治的现实。在欧洲,德军势如破竹。另一方面,日本在亚洲陷入泥沼般的战争。两国在签订条约之际,若双方手中的筹码相差太多,可能陷入不平等的关系……
奥格登是优秀的间谍,连MI5都没察觉他的活动。
日本间谍与奥格登都想取得英国的外交军事机密,他们算是地下世界的竞争者。然而,要在英国活动,拥有英国籍的奥格登比日本间谍更具优势。日本间谍将争夺相同情报的奥格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点都不奇怪。
不料,走到这一步,奥格登犯下致命的失误。
他杀害合作的对象拉金。
奥格登受训的德国谍报机关,应该是教他要除掉可能告密的合作对象吧。从奥格登不慌不忙的行动、杀人的手段,及下手后伪装成自杀的作法来看,显然受过充分的训练。
差一点就会当成自杀案件处理——若非日本间谍制造不自然的双重密室。
日本间谍知道温特基于过去办案的经验,在酒吧总会留意周围的对话,随时都在寻找线索。他们恐怕缜密调查过温特的行动。另一方面,日本间谍发现奥格登计划杀害拉金,便尾随温特,不着痕迹地将「门链」与「黏」两个单字灌输到他的无意识领域中。待奥格登实际动手杀人后,便透过不自然的门链诡计,引导搜查机关展开行动。
一旦搜查机关定调为命案,就会地毯式彻查所有可能性。警方是犯罪调查的专家。不论罪犯如何绞尽脑汁,只要是人的行为,就不可能完美无缺,一定能揪出破绽。想逃过专家的组织调查与全伦敦市民好奇的目光,绝无可能……
温特总督察蹙起眉。
遭日本间谍掌握行动——受到日本间谍操控,这么一想,实在令人不快,但也因此得以逮捕杀害拉金的凶手。奥格登杀害拉金的动机,终于真相大白。
温特抬起头。
香烟薰得污黄的镜中映出他的脸。
潘朵拉的不忠与谎言。间谍在无法分辨何为真实、尔虞我诈的世界中执行任务。即使在「葡萄羽毛亭」酒吧看到的那名男子真是日本间谍,这次他们的行动,也只是碰巧和英国搜查机关的利害一致。温特知道的仅止于此——
别太得意。
他眯起眼,轻声喃喃。
所谓间谍的骄傲,与身为警官的温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