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六十了。是需要符合年龄、符合陆军中将地位的威严吗?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请人画的?又不是小孩子,在人前挂上这么多勋章,不害臊吗?)
显子蹙起眉,耸耸肩转身,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的文件,不禁倒抽一口气。
从文件之间露出半张照片。她认得照片上的那张脸。
是尼莫先生。
「无名氏」男子——
她走近书桌,刚要拿起照片,书房的门突然打开。
回头一看,加贺美站在门口。
「……你在做什么?」
加贺美眯起眼,讶异地询问桌旁的显子。
「没什么。」
显子放下原本要拿照片的手,耸耸肩回答。
「我只是无聊。」
加贺美哼一声摇摇头,表情像在说「华族的千金小姐就是教人伤脑筋」,大步走近,径自在椅子上坐下。
「要是没事,可以请你出去吗?」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抬眼瞪向旁边的显子。
「我要打一通重要的电话。」
显子默默点头,视线慵懒地落向桌面。
「那个人是谁?」
她以为问得轻描淡写,声音却微微颤抖。
加贺美循着显子的目光,发现露出文件的照片,轻咋舌头。他整理文件,打开抽屉,随手一塞。又关上抽屉,上了锁。
抬起头,发现显子还在等他回答,他难得露出不悦的表情。
「没什么,是应该早就死掉的人。」
他语带愤恨,挥手要显子离开。
显子步出书房,背贴着反手关上的门,轻叹一口气。
应该早就死掉的人。
在脑中反刍着刚刚听见的话。
反过来说,他还活着。
显子闭上眼。
十五岁的时候,他从小混混手里救出显子,之后两人再无交集。踏进家门,显子才想到忘记询问对方的名字。自以为冷静,果然还是吓坏了吧。尼莫先生,一个无名氏,根本无从联络起。
显子只能等待。今天他会不会联络我?每天早上醒来,她不晓得如此揣想过多少次。但不管怎么等待,都杳无音讯。
半年过去、一年过去、两年过去,显子的心渐渐冷却。
跟别人一样,那只是敷衍的承诺——她希望自己这么想。
由于无法死心,她曾雇人去调查。
线索是「军人」,和他说的「接下来,我要暂时离开日本,执行军务」。
还有一点。
依显子所知,不论海军或陆军,年轻的军人全顶着一模一样的「大平头」。但那个人的头发很长,乍看认不出是军人。服装、举止、措词,完全不像军人。那种「军人」极为罕见。
当时,女子学习院正流行雇用「侦探」。显子拜托炫耀雇用过好几次侦探的朋友大崎千代子,介绍「最优秀的侦探」,委托他调查。
「真伤脑筋,跟军方有关的调查,我可不敢碰。」
一开始侦探面露难色,听到显子提出的报酬金额后,不太情愿地接下案子。
然而,以结果来说,侦探只是将不确实的传闻转述给显子。
传闻内容为「那个时期,陆军情报部曾派人到德国」。
「年纪、外貌与您委托调查的对象符合。但由于任务的性质,该人的姓名、阶级和经历都没公开。」
约好在郊区的咖啡厅碰面后,侦探如此报告,将一张剪报递给显子。
有个标题以红笔圈起,「日本电气技师涉嫌间谍活动遭捕」。报导内容为「横滨建筑物外墙遭人装设伪装成电气盒的窃听器」,并呼吁读者注意「如发现相同的装置,请通报当局」。
显子抬起头,蹙眉询问这篇报导的意义。
「这是你在横滨见到调查对象隔天的报导。」
侦探取出香烟,抽一口后回答。
「当时连续发生日本军的机密情报泄漏给外国的事件,这则报导揭露了原因。据说,识破真相、揭发此事的,就是您委托调查的对象……唔,不过,这只是传闻。」
显子哼一声。横滨的舞厅也用来接待外务省及海军省的外国宾客。每当有外国舰队入港,官兵就会来跳舞。这表示他们并非每一个都是纯粹来享受舞蹈的。
侦探抽完一根烟,深深叹一口气。他搔搔头,先提出声明「其实,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继续报告。
「据传,您委托调查的对象,紧接着被派遣外国,落入敌手,遭到处刑。有风声说,他是遭到陆军高层出卖。唔,这仅仅是传闻。那名人物是陆军的机密。再深入的事情,我也无从确认。」
显子静静聆听侦探的报告。她当场付清谈好的调查费(钱是变卖家中的五条家宝筹到的),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