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学者或官僚。
反过来说,只要接受此一事实,在华族的范畴内,做什么都可以。于是,显子的行为益发奔放。
过一段时间,显子突然被告知将与陌生人订婚。
父亲五条直孝侯爵擅自决定的订婚对象,是加贺美正臣陆军上校。据说,他是陆军幼年学校直升陆军士官学校,并从陆军大学毕业的「土生土长的陆军菁英」。照片中的加贺美相貌扁平,令人联想到蜥蜴,一双细长的眼睛读不出任何思绪。三十九岁,比显子年长二十岁以上。
显子瞥照片一眼,面露冷笑。侯爵板起脸,拿她没辙似地摇头说:
「还有人要你,应该心怀感激。」
狭隘的华族社会里,没人不晓得显子的风评。与司机私奔、三番两次离家出走,甚至与小混混发生纠纷,这些传闻理所当然遭到加油添醋,流言蜚语化成一尾大鱼,在华族社会里悠游。
「为了家里,你明白该怎么做。」
听到父亲这句话,显子浮现讽刺的笑,默默点头。显子的存在,妨碍到两名姐姐的婚事,及五条家招赘。然而,显子根本没把结婚当一回事,无论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原本这么想,但——
显子不禁纳闷。加贺美上校的老家极为富有,在曲町拥有豪宅。撇开两人年纪相差甚远,这桩婚事实在不坏,不像轮得到「没人要」的显子来捡。
婚事决定后,显子听到许多有关加贺美的传闻(提起流言传播的速度,没有赢得过华族社会的共同体)。曾经离异。年轻时相亲结缡的对象,婚后两个月逃出家里,跳轨身亡。理由似乎是察觉加贺美正臣其实爱好男色。
「前任夫人好像是发现老公跟别的男人偷情,大受打击自杀。」
有人以消息通之姿向显子耳语,也有不少人目光中充满同情。
至于显子,反倒一阵空虚。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想着,不禁苦笑。军人中有许多同性恋,这是常识。不管是军队或女校,置身聚集同性之人进行纯净培养的团体中,理所当然会对同性更感兴趣。毕竟周遭全是同性,也是情有可原。加贺美只是这种倾向比较强烈罢了。
显子说服父亲,积极推动这桩婚事。
以结果来看,这桩婚姻是正确的。
婚礼当天,初次与显子见面的加贺美正臣,第一眼看到她,便挑起眉,洞悉一切般扬唇一笑: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在新人并坐的高台上,加贺美向显子耳语。此后,不管显子在哪里做什么,他从不过问干涉。只要求出席公开场合时,一定得待在他身边。
对加贺美来说,与显子的婚姻,是抵挡视同性恋为异端的人们的隐身衣,也是平步青云的手段。跟拥有千年历史的清华家五条侯爵缔结姻亲关系,在多是「乡下人」的陆军高层眼中,有再好不过的加分作用。
后来,加贺美顺利踏上陆军内的晋升之路。
历任参谋总部长、陆军大学校长,他成为参谋总部第一部长。虽然为期不长,但曾以关东军副司令官的身份派驻满洲(当然是「单身赴任」)。阶级则从上校、少将一路晋升至中将,如今加贺美陆军中将被视为「下任陆军大臣的有力人选」。
不过,从「结婚是家族之间的交易」的角度来看,五条家的收获反倒更大。
得到陆军中将这个强力的亲戚后盾,显子的父亲五条直孝侯爵在贵族院的发言权大增,现下正顶着那副蠢相坐在议长席上。
与加贺美的婚姻——彻底的放任主义,对显子十分方便。凡事抓准退场时机,就不会闹上台面,别捅出被报社记者逮到的楼子就行。在华族的圈子里,无论任何流言,说声「丑闻又添一桩」,别有深意地互望一眼,使个眼色,便如此了结。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无止境流逝的时光流沙中,陌生人之间的小小约定,轻易就被埋没、消失了……
4
二十年——
多么漫长的时光。
显子透过望远镜看着舞厅上演的人类群像,遥想消逝的光阴。
后来发生大地震。天皇年号从大正变成昭和,世界规模的大恐慌席卷社会。历经两次血腥政变,军部势力逐渐抬头,在中国掀起战争。
大大小小的记忆交错,甚至弄不清哪些是何时发生的事。
显子脑海浮现一幕情景。
只有一次,她看到那个人的照片。
是一年前——不,更早一些吗?
当时下着雨。
外出预定取消,显子无聊地在宅子里闲晃,一时兴起,前往二楼深处的某个房间。那是平常她不会进去的加贺美私人书房——婚后她一步也不曾踏入的「丈夫的办公室」。
显子开门,环顾房内,忍不住皱起眉。触目所见,是几乎填满墙壁的无数勋章、奖杯,还有大大小小的枪枝收藏。没有任何赏心悦目的画作、书法,或是一朵花。显子怀着愈怕愈想看的心情,深入完全不符合她嗜好的房间。
在墙上发现一幅肖像画,显子走到正面。画中人的军服上别满勋章。
加贺美也老了。
显子毫无感慨地低喃。让人联想到蜥蜴的平板相貌,印象依旧。忽地,她注意到画中的男子鼻下蓄着小胡子。结婚时应该没蓄胡,是什么时候开始留的吗?她试着回想,记忆却一片空白。仔细想想,加贺美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