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也无法逃离的苦闷。接触聚集在舞厅的人们截然不同的「规矩」,显子觉得新鲜极了。
显子从来不在舞厅跳舞,只坐在墙边的桌位。虽然不停有人邀她共舞,但每次显子都托着腮帮子耸耸肩,默默摇头。
「一开始会有点紧张,就像第一次抽烟那样。」
混熟后,小真吃吃笑着对显子这么说,但——
显子来这里,并不是想跳舞。
自「鹿鸣馆」注43声名大噪,舞蹈成为华族妇女必备的才艺。显子从小跟着家里聘雇的外国舞蹈教师正式学舞。在显子眼中,凭空冒出的舞厅里展开的舞蹈,包括不时走音的乐队演奏在内,实在粗俗到她不屑参加。对显子来说,舞蹈应该更优美、更纤细。就算舞厅很小,她仍不想与那些会背撞背、脚踩脚的人共舞。
在一旁看着就好。
也许粗俗到令人说不出话,也许毫不洗练,但在舞池中的人,每一个都严肃到家。他们配合乐队演奏,一本正经地踩着步子,交换位置,像老鼠般转个不停。即使撞到别的舞者,或踩到舞伴的脚,一起跌倒,依然会立刻爬起来继续跳舞。这些情景十分吸引显子。
没有终点,毫无生产性,仅仅消费无意义的热情。这是显子生活环境里绝对看不到的「事物」。原以为待在这里,至少不会感到无聊。
然而,凡事皆有表里。有美丽的一面与丑陋的一面,抑或自由的一面与无趣的一面。
一天,显子在成为好友的小真邀约下,溜出舞厅,到夜晚的街上散步。明明是小真主动邀约,不知为何她却沉默寡言。一会儿后,她唐突地说:
「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然后,小真就消失了。
显子四下张望,这是闹区外围的小公园前,从大马路拐进一条小巷的地方。附近的路灯照不进来,公园深处笼罩着黑暗。
「……小姐。」
暗处有人出声。
显子转向声源处,几名男子拖拉着脚步般鱼贯现身。一眼望去,西装与和服各半。每个人都敞开胸襟,衣衫不整。有人挥舞着时下流行的细拐杖,有人戴着平顶麦杆帽,将深蓝碎花纹和服后衣摆夹进腰带,一派「和洋折衷」打扮。
显子眯起眼,立刻猜到他们是谁。
是这阵子流行的小混混。
一群肤浅、粗俗的恶徒。一个人什么事都不敢做,但只要成群结伙,就气焰高张的胆小鬼。一旦自由的风潮在世间扩散,一定会有这种嚣张跋扈的人。
显子再次左右张望,发现一件怪事。这群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包围她,堵住她的逃生路径,像是早就定好计划。
原来是这么回事?
显子咬住下唇。
被出卖了。小真把我卖给这伙人。
她心里有底。
最近小真身上经常散发一种奇妙的甜香,眼神有时也怪怪的。那八成是鸦片。为了买鸦片的钱,小真把我……
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显子的嘴,想把她拖进暗处。
情急之下,显子狠狠咬住捂住嘴巴的手指。
痛死啦!
背后的年轻人惨叫一声,松开手。
她用力一撞,推开背后的男子,逃离包围网。
臭婊子!
可恶,给我站住!
传来老掉牙的辱骂,显子全力冲刺。目标是有灯光的方向,她很快来到设有路灯的大马路。行人讶异地觑着显子,一发现紧追在后的流氓,便偷偷靠到路边,摆摆手避免扯上关系。
一群窝囊废!
显子愤愤啐道,继续往前跑。男人的叫骂声渐渐逼近背后。她上气不接下气,脚也很痛。恶臭的喘息拂过后颈……
显子紧急转弯,冲进巷弄。
眼前忽然冒出一个人影,险些就要撞上,显子的脚一绊。即将扑倒之际,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从背后扶住她。
她猛然回头,只见一名修长清瘦的男子。穿灰色三件式西装,搭配同色软呢帽,压低的帽缘底下的脸没入阴影,看不清楚。约莫二十五、六岁,以日本人而言,五官深邃端正。可是,一别开视线,就想不起那是怎样的一张脸,非常不可思议。
「真会找麻烦……」
随着粗重的喘息,传来一阵声响。
带头追赶显子、眼神不善的年轻人堵住巷口,背后是众多人影。比刚才更多。显子望着反方向,发现盲目冲进来的巷子,竟不幸是条死巷。
显子无意识地挨近软呢帽男,像要躲在他身后。
「你是那丫头的朋友?」
眼神不善的年轻人嘲讽地问。
「不,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最好别趟浑水。留下那丫头,快滚吧。」
男子按住软呢帽,纳闷地回望显子,旋即彬彬有礼地说:
「我送您回府上。」
小混混听得目瞪口呆,仿佛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然后,他们发现遭到忽视,脸色骤变,大吼着「王八蛋」,横眉竖眼地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