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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见忍不住低下头。最后他目睹的情景,是雪村冲进小巷的身影。
下一瞬间,闪光照得地面一片亮白,旋即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击一波波撼动身体——
逸见抬头确认状况,顿时陷入迷惘。
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间,他忘记身处险境,杵在原地,茫然望着不断射上冬季夜空的烟火。
11
总觉得置身梦境,或坠入五里雾中——
逸见目瞪口呆地仰望接连射上冬季夜空的烟火,一回神,已遭盖世太保团团包围。
他不容分说地被塞进车子,带往盖世太保总部。他没抵抗、回嘴,或是发问。若是轻举妄动,只会落得当场射杀的下场。
盖世太保粗鲁地将逸见丢进冰冷单调的小房间。等候期间,他的脑袋渐渐清醒,浮现坊间关于盖世太保的种种传闻——骇人听闻的刑求手法、运出后门的血淋淋尸体总少掉好几根手指,不禁一阵哆嗦。
一会儿后,审问官现身,逸见主动全盘托出。
昨天傍晚,在饭店收到寄件人不明的恐吓信。当时,在本地结识的日本人雪村恰巧造访,一看到信,立刻指出可能与苏联间谍有关。两人决定追查恐吓者的真实身份,埋伏之际,却反遭包围,受到攻击。在穷途末路的情况下,雪村决定舍身一搏,穿越敌方的交叉火网,点燃炸药……
逸见说着,依然觉得像在做梦,而且是惊心动魄的恶梦。
审问官保持沉默,微微侧头聆听。待逸见坦承一切,他的双手再度放到桌上,开口:
「我有几个问题。」
「是……不晓得是什么问题?」
「怎么证明你的话是真的?那封恐吓信在哪里?」
逸见皱起眉,离开饭店前雪村说「这交给我保管」,将信收进口袋。没有证据。
他据实以告,审问官轻蔑地冷哼一声,接着问:
「对方拿什么恐吓你?」
这……逸见顿时语塞,但随即回答:
「信上指控我私下挪用新片制作费,当然是误会。发出恐吓信的人捏造证据……」
审问官挥手打断逸见的话,进一步问:
「那个叫雪村的是什么人?你说『他一看到信,立刻指出与苏联间谍有关』,日本人都这么神通广大吗?」
「不,雪村……怎么讲……」
逸见吞吞吐吐,垂下头。雪村不是嘱咐「这是军方机密,切勿泄漏」吗?可是——
偷偷抬起眼,撞上审问官冰冷的视线。阿弥陀佛,他在口中念诵。可恶,不管了,这关系到我的小命啊!
「雪村是日本间谍,货真价实的间谍……」
逸见还没说完,审问官嘴角便莫名扬起。
「原来如此,雪村先生是日本间谍。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毕竟他是为了任务丢掉性命。」
丢掉性命?雪村吗?
逸见哑然失声。这么一提,他根本没想到雪村的下场。他一直以为雪村已顺利逃走……
「现场找到一具疑似日本人的尸体。逸见先生,请协助认尸。」
在一团混乱中,逸见随对方到地下太平间。
对方要他认尸,但覆盖着白布,看不到脸。
「很遗憾,脑袋一半被轰掉了。」
宛如长住太平间的白袍老人,不带感情地说明。
「幸好左手完整保留下来。从日本大使馆采到的指纹和尸体的吻合,应该不会错,但慎重起见,还是请你来一趟。有没有什么能确认是本人的身体特征?」
他们似乎是趁逸见在侦讯室等候期间,前往日本大使馆采指纹。逸见锁起眉头,试着回想。
雪村中枪时,为了检查伤势撩起衬衫。他的侧腹有个弦月形的巨大旧疤,是以前执行任务受的伤……
逸见说出这件事,白袍老人满意地点点头,掀开白布。
「是这个疤痕吗?」
逸见咽下口水,回答:
「没错。」
「那就确定了。」
逸见茫然盯着再次盖上白布的躯体,忽然有人从左右两侧架住他,拖过长长的走廊,粗鲁地扔出建筑物后门。在冻结的地面一滑,逸见跌了个四脚朝天。
「刚才接到戈培尔大人的命令,说『留他一条小命』。啧,真是好狗运。快滚吧。」
虎背熊腰的男子一脸遗憾,狠狠甩上门。
逸见小心翼翼站起。结结实实跌坐在地的屁股很痛,但他还活着。脖子没断、手脚完好如初、十指健全,只能说是万幸。
到底是怎么回事?
逸见纳闷地歪着头。
至少似乎是不再追究他挪用电影制作经费,不然他不可能活着离开盖世太保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