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右张望,凑近戈培尔,压低音量。
「如您所说,由于片厂闹鬼,工作人员都吓坏了。进度落后,预算超过,也都是这个缘故。」
戈培尔讶异地皱眉问:
「那么,是真的有鬼?」
「是,当然!」
逸见坚定地点头,连珠炮般继续道:
「我想以爱好电影闻名的戈培尔先生当然晓得,从以前开始,拍片现场总与鬼魂脱不了关系,经常闹鬼。电影是处理光和影的艺术,或许和鬼魂特别投合吧。不,可能是使用电的缘故。拍片时,我亲眼目睹白色人影突然冒出,又无声无息消失在镜中。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好莱坞,每个地方都不例外。」
逸见耸耸肩。
「但鬼魂不会作怪,工作人员应该会渐渐习惯。」
戈培尔不置可否。他眯起眼,狐疑地盯着逸见,不久便带着里芬斯塔尔离开……
逸见回溯昨天的对话,百思不得其解。
当时他靠着机智(真佩服自己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戈培尔糊弄过去,让他放弃追问离开了,但下次不见得会那么顺利。
戈培尔特地亲自前来拍片现场,一定有什么台面下的理由,应该这么解释才对。当然,他提到的「鬼魂」,也得拟定对策,毕竟——
「将派秘密警察过来监视,你们好自为之。」
戈培尔这么出言警告。
警告?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问题?戈培尔大人究竟不满意什么?
逸见皱起眉,再度歪头寻思。
戈培尔指出「拍片进度落后」,还说「制作费超出预算」。
确实,进度比当初的预定慢了一些,但谁教纳粹推动古怪的方针,搞得优秀电影人才陆续遭驱逐,导致拍摄团队素质低落。进度会落后,应该归咎于纳粹,也就是戈培尔。把烂摊子丢给逸见,他根本无可奈何。
至于制作费,逸见的确将部分预算挪为私用,不过,这又怎么了?提到电影制作,不管去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本「糊涂帐」。回收制作费后,有多少观众进电影院,便有多少收益,也就是「一劳永逸」、全靠客人捧场的生意,难免会有误差。为了拍出好电影,预算超过一点、进度落后一些,不都是天经地义?
况且,比起德国正在操弄的战争,电影制作费根本是九牛一毛。打造一辆威风的德国战车的经费,可拿来拍不少部大片吧。要拍出好电影需要花钱,不挥霍哪拍得出什么成果?跟好女人是一样的道理!
好女人?
想到这里,逸见脑袋像挨了重重一拳。
等一下,难道不是吗?
他记起来了。
表面上,戈培尔是「顾家好男人」。他有个大家庭,包括妻子和前夫生的孩子在内,有二男五女共七个孩子,被表扬为「模范德国家庭」。然而,私底下,戈培尔的好色众所皆知。传闻「菁英小矮子」戈培尔,年轻时完全不受女人青睐。成为宣传部长,在德国电影界获得权势后,美女纷纷投怀送抱,向他抛媚眼,想爬上他的床。于是,戈培尔变了。现在的他,仗着主宰电影界的莫大权势,毫无节制地逼迫女星与他共度春宵。
司空见惯的情况。实在是陈腔滥调,教人听得打哈欠——
原来如此,我懂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逸见双手撑着后颈,吃吃笑起来。
「有人目击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戈培尔这么形容那个鬼魂。
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逸见的脑海浮现一名年轻女子。玛尔塔·郝曼,拥有令人惊艳的金发,及湖水般澄澈的淡绿瞳眸,是魅力十足的北欧美女。由于共演新片,逸见与她颇亲近,两人的关系是现在进行式。他不止一次私下带她到片厂——
既然戈培尔大人想要,也没办法。只得和玛尔塔道声珍重再会,另寻芳草。
话说回来——逸见苦笑着摇摇头。
「别碰玛尔塔·郝曼。」
想到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特地驾临片厂,竟是为了拐弯抹角暗示这件事,逸见不禁感到好笑。没办法明讲,是顾虑到身旁的「情妇之一」里芬斯塔尔在盯着吧。传闻戈培尔只在这个交情长久的情妇面前抬不起头,才会绕着圈子、打哑谜般说「片厂闹鬼」。
「将派秘密警察过来监视,你们好自为之。」
堂堂一国的部长,为了得到一名年轻女子,居然做到这种地步,岂止让人惊讶,根本是笑话一桩。可见他年轻时是多么不受女人欢迎,想必吃过女人不少亏。
这么看来,德国恐怕会尝到败仗的滋味。
逸见无意识地低喃,连自己都吓一跳。德国正与英法交战,坊间认为德国占有压倒性优势,而日本和意大利可能搭上势如破竹的德国顺风车,揭开新的战局……
逸见耸耸肩。想也没用,他不懂政治,遑论战争的发展。况且,不管德国是赢是输,都与他无关。
逸见愉快一笑,自昨天笼罩头顶的乌云瞬间消散。
起身准备唤回工作人员继续拍片时,他的脑袋已在盘算别的事。
对了,下次提议拍鬼片吧,一定会成为旷世杰作。